謝瓊琚確實是因為身子不爽告的假。
當是昨夜染了風寒,晨起便醒的遲了。本打算歇一日,然想到如今店中趕工,難得需要她們的時候,便還是強撐著去了。
王掌櫃感念她過來,給她喝了碗退燒的藥,發出一身汗,原是好了許多。正常撐到晚間不是太大的問題。
然謝瓊琚午後告假,原還有一重更大的緣故。
這日晨起,她在院中遇見了朱森。朱婆婆三言兩語介紹著,朱森在一旁劈柴,老實巴交地同她打招呼。甚至她出門時,皚皚正從外頭撿回一盞羊角燈,隻是因為落在雪裡,稍有損壞,朱森還好心地給皚皚修補。
許是因為那盞羊角燈是昨夜賀蘭澤掛在樹梢的,她轉身時不由多看了一眼。
朱森手腳麻利,一會功夫便收拾好了,皚皚接過時很開心,臉上笑意朗朗。這般情境,謝瓊琚本該感激而慶幸的。然一晌午她總是心有不安,覺得府中那對母子說不上來的奇怪。
出時,她隻當自己疑心過重。
後頭反應過來,問題出現在賀蘭澤那件大氅上。
因她晚起,朱婆婆特意過來看她,順道給她添被。道是他們都起了,這大氅暖和,給她蓋著。
謝瓊琚瞧著時辰,便也未曾再睡下。隻擁著那件大氅在榻上坐了會,總覺周身氣味衝人,初時隻以為是自己昨晚沒有盥洗乾淨。
這會想來,那氣味分明是大氅上傳出的,是一個男人油膩的肉脂味,混雜著牛棚的腥臊氣。
顯然,是朱森昨夜使用。
縱是牛棚再冷,且可以換棉被蓋之,這般保暖之物總該留給老幼。想到這一出,謝瓊琚難免有些不滿。
再一想,用便用了,朱婆婆還道什麼果然是上等之物,實在暖和,老婆子頭一回用,沾了皚皚的光。
再回想晨起接觸對朱森的印象,隻覺這人自私又偽善。
如此熬到午膳時候,隻覺不能讓皚皚那樣小的女童同這樣的男子處在一起,遂告假回去。
謝瓊琚離開時,問了小玉,阿洋是否在家,原想請他幫忙壯膽。奈何出了太陽,阿洋進山打獵去了。
謝瓊琚也沒有多言,回去路上買了三貼安神草藥,尋出了裡頭的柏子仁。剩下的錢買了一壇酒和一些下酒菜。
回到嚴府整理衣物,朱婆婆過來問得急切,“大冷的天,這是帶著孩子要去哪裡?”
謝瓊琚含笑道,“今個在店裡遇見族兄,應了他在那邊住下。他催動得急,非要我趕緊回來收拾東西。”
“這……”老人欲言又止。
“婆婆放心,是我自個要走,剩下三個月的房租您不必退我。”謝瓊琚從包袱旁拿出備好的半吊錢,“這個也給婆婆,勞您這一年多給我看護皚皚,算是一點工錢,多了我也實在沒有了。”
“成吧。”朱婆婆接過,一時沒說什麼,隻道了聲那你慢慢收拾便出了屋。
朱森品性幾何,本與她無關。老人隻此一子,她也不想傷人。若這般脫身,便罷了。謝瓊琚摸了摸衣襟裡的一包柏子仁,鬆下一口氣。
卻不想未幾朱森過來,從天色不好又要下雨,道她今日奔波太過待他借輛車送她,再到既然與族兄重逢怎讓你獨自回來,不給幫襯著同來同往……
如此種種,謝瓊琚便知曉今日走不掉了,朱森亦不會讓她走。
隻順應道,“朱大哥說得有理,左右天色不好,我便等等吧。”
“難得我今日空閒,回來買了些酒菜,原是感謝朱大哥晨起給皚皚修補燈籠的。這會晚膳我們一同用了吧。”
“好,好,甚好!”
“那勞您讓婆婆多煮碗飯,順道將這些菜熱熱。”謝瓊琚捧來案上的菜肴,笑道,“酒便妾來溫,左右爐子是現成的。”
朱森喜出望外,接過時忍不住摸了把謝瓊琚手背。
謝瓊琚垂下眼瞼,靦腆將手縮回,目送他離開。
*
謝瓊琚長年失眠,在中山王府時醫官給她開安神湯藥,說過新鮮的柏子仁是中草藥中催眠作用最好的,隻是效力太強,入藥傷脾腎,故而配藥時均以風乾柏子仁使用。
也就是眼下的柏子仁催眠效力已經減弱許多。
力弱則加量。
謝瓊琚將柏子仁研磨成分,全部撒入了烈酒裡。
百姓人家,燭火珍貴,晚膳便用得早些。
西邊紅日尤在,朔風回蕩,四人在屋內圍爐用膳。
男人貪杯,無需勸酒便是一杯接一杯用著,亦不必擔心他會倒過來勸你同飲。隻是每灌一盞便用餘光看一眼朱唇黛眉的婦人,粗衣麻布也難掩姿色。
謝瓊琚隻作不知,給皚皚添飯夾菜。
“你也吃。”朱森終於安耐不住,尋話謝瓊琚。
“多謝朱大哥。”謝瓊琚轉頭,給他碗裡倒酒。
就快見底了,她感受著酒壇的分量,看朱森不過兩分醉態,心中不免著急。
而朱氏這廂,當是母子二人約好的。
她看了眼兒子,笑道,“皚皚吃飽了吧,隨婆婆去打瓔珞,給婆婆穿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