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瓊琚揉揉她腦袋,“去吧,一回阿母去找你。”
小姑娘點點頭,牽過朱氏的手離開。
夕陽斂起餘暉。
酒乾菜儘,藥效終於起了作用,在被迫咽下了他夾來的兩口菜後,謝瓊琚終於看見麵前人碗筷落地,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她試著喊了他兩聲,見無反應,遂拿了包袱正欲開門逃離。然伸手推門的一瞬,方生絕望。
朱氏在外頭將門落了鎖。
頓時,遍體生寒。
而第二次嘗試推門時,她的右手又開始莫名打顫,半分力都使不上。
謝瓊琚環顧四周,這下人的廂房,除了臨邊的兩間有窗戶,其餘中間四處隻有出入的小門。她住著第二間,自然無窗,門是唯一的出口。
她用身體撞門,尤似那年城郊彆苑,她也素手無力,便用身子撞倒一排又一排燭台,燃起滔天大火,如此死裡逃生……
然而,仿若她沒有那麼好運了。
許是風乾的柏仁子藥力不夠,許是撞門聲驚擾到了朱森,他竟醒了過來!一身酒意彌散,粗獷壯碩的男人從後頭撲來,攔腰抱上去……
如此蠻橫粗鄙的貼身後擁,徹底將謝瓊琚拉回那兩年不堪回首的歲月,她渾身戰栗,撕心裂肺驚叫起來,發狠咬上他胳膊。
“賤人!”
朱森吃痛,渾噩中抓起她長發,拖往杯盤狼藉的桌案,揮落碗盞將人按上。然到底中了藥,舉止間明顯失了淩厲和力道,故而出現了短暫的失神呆和滯。至此一刻,一個酒壇從他頭上碎裂,頭頂鮮血四溢……
“你個……”
他吃痛回神,然而抬起欲扇的巴掌,和開口要罵的渾話,卻都沒有能完成。
謝瓊琚左手剩下的壇口碎片,在他傾身上來的一刻,鋒利又粗糲地割入他喉嚨,腥熱的血流出來,男人撲麵倒下,婦人倉皇滾在一邊,從桌上滑落。
“我的兒……”朱氏原在隔壁聽到這處聲響,隻當是男女房中那點事,便閉了眼念經,想著這晚過去,兒子成了事,這婦人便也認命了。
卻不想聲音越來越大,皚皚又一個勁要跑過來,掙紮許久方也跟了過來,卻見得如此場景,隻哆嗦著手開鎖進來。
她一進來,謝瓊琚便抱上孩子欲逃奔出去。
“我的兒!”
“我的兒啊……”
“阿……母,救救……”朱森一個痙攣,徹底咽了氣。
“我的兒啊——”花甲老嫗身子一僵,雙目充血,忽地一聲淒愴。
已經踏出門的謝瓊琚隻覺一股阻力,人被拽住,踉蹌跌下身去。
“殺人犯,不許走!”
“你給吾兒償命,去地下給兒做媳婦!”
朱氏撲上來,欲掐上謝瓊琚脖頸,然到底年邁,被謝瓊琚一腳踢開了。
“皚皚!”謝瓊琚爬去門口,抱起跌在地上的孩子,“皚皚!皚皚!”
她拚命喊著合目無聲的女兒,隻感覺手上一片濡濕,伸出手才發現全是血,門檻上也有殘留的血跡。
皚皚磕到了後腦。
“不、不許跑……吾兒……”朱氏發了瘋般撲上來。
謝瓊琚回首看尚且拽著她裙擺的老人,又看已經被她殺了的人,再看懷中人事不省的女兒。
順手撿起碎片,直接切入老人脖頸,“若再世為人,想想到底何人害死你兒子!何人害死了你!”
她鉚足勁將碎片割入皺紋起伏的血肉,直到老人不再掙紮,圓瞪著眼咽下最後一口氣,方鬆開手。卻也不敢有片刻停留,隻轉身抱起孩子逃奔離去。
外頭天色昏沉,僅剩餘暉一抹,天空飄起小雨。
她跌跌撞撞回來,將那件大氅給孩子裹上,繞過矮牆水榭,從西邊的一處偏門逃出。
夜幕降臨,雨勢漸大,烏雲遮住銀月僅有的光,她瘦弱又無助的背影湮沒在夜色中。
賀蘭澤到嚴府時,看見的便是兩具屍體橫陳室內的模樣。
霍律早他一盞茶的功夫到達,隻回稟道,“主上,我們來時屍身尚有餘溫,想來凶……人應該走不遠。屬下已經派人去找了。”
“就是這處可要通知一聲當地府衙?”
賀蘭澤也沒說話,他回望四周,片刻往床榻走去,見到一個散落的包袱,包袱中有半吊錢,和幾套半舊的衣衫。
他俯身去拿,發現枕上有掉落的青絲,便仔細撿起,對著幽幽燭光反複看。半晌,對攏成股,放入腰間繡囊裡。
轉身時,還看到一盞羊角燈,是他昨日留下的那盞。
他將燈和包袱一起抱在懷裡,踏出門去。
雨夜中響起他沒有起伏的聲音,“直接支會遼東郡太守,帖一張警民告示,西昌裡嚴府一對母子夜遭盜匪入室盜竊,不幸身隕,現已抓獲要犯。城中明日起提早至酉時宵禁,家家提早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