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天欲雪 風裡話 10417 字 7個月前

然而這樣的念頭到底隻是一閃而過,很快他便想到了被囚的嫡親表妹,即將聯盟的兩處州城,最後隻讓人去將住在蘭汀的郭玉請了過來。

郭玉見這狀,當即就撲去床榻將孩子抱進了懷裡,然而揪心歸揪心,她也想不出孩子有何忌口的地方。照看她數月,亦同她生母相識一年多,並未聽過孩子有什麼藥毒之症。

幸得皚皚如今的膳食譜子倒是好尋,因她住在賀蘭澤的偏閣中,每日所用食物都與他一般無二。她亦不曾外出,便也談不上進食外頭的東西。整個所處環境都是同賀蘭澤一樣的。膳食羅列出來,很快就發現了端倪。

和賀蘭澤唯一的不同是昨日司膳處送來的晚膳中有一道時令蔬菜,涼拌白繁。因為賀蘭澤對白繁過敏,從來不用。所以皚皚處多了這道菜。

“便是白繁無疑了。”薛靈樞舒出一口氣, "這孩子竟同你一樣,忌這口。"“這怎會沒發現的?”薛靈樞看了眼郭玉,嘀咕道。

郭玉原見皚皚這幅模樣,心中急痛,聞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隻道, "白繁乃貴稀之物,百姓家一輩子也難碰到。"

她擦拭著孩子身上不知黏了多久的濕汗,看她幾處裂

開的指甲,哆嗦道, “主上處錦衣玉食,金尊玉貴,貧苦孩子多有消受不起,不若還是讓妾照看她吧。"

話出口她回神覺得激烈了些,隻放下孩子跪下身來, “主上,這樣小的孩子原還是片刻離不開人的時候。”

"成!”賀蘭澤頷首道, “以後你便貼身照顧她。"

病根尋出,對症下藥,諸人便都鬆下一口氣。屋中人散去大半,賀蘭澤在隔壁偏廳處理其他事宜。廳中跪著李廷和昨夜給皚皚守夜的侍女。

賀蘭澤也沒多言,隻道, "侍女丹露去城外莊子苦役三月,李廷去領十廷杖,回青州去。"

"主上……"

“再多言一句,就加十廷杖。”賀蘭澤瞥過他, "二十廷杖下來,你怕是見不到孤阿母,沒法給她回話了。"

"孤知曉是她讓你來的,但是阿母未必容不下一個孩子。你忠心於我阿母是好事,但既惹孤不快,便沒有留在這處的必要了。"賀蘭澤拂袖回了皚皚處。

他看著用過藥後,呼吸平順了些的孩子,然而麵上身上依舊紅斑點點,一雙手不耐地撓。“主上!”郭玉低聲向他行禮。"孤與你輪流看她,你這會去歇著吧。"他持著一旁的團扇,握住孩子的手,給她輕輕地扇風止癢。

歸根結底是他的錯。

李廷帶人循著風向拜高踩低罷了,見他接連兩日冷著小姑娘,便隻當失了耐心將她拋之腦後了。便也隨意侍奉,不肯儘心。

但凡他繞過來多看她一眼,都不至於病成這樣,發作四五個時辰都無人知曉。然更讓讓他痛心的是孩子的忍耐,大抵是知曉自己生氣了,忍著沒出聲。

否則侍女膽子再大,也不置於在她連番不適的動靜下,半點不過問。

謝瓊琚說,除了吃苦和忍耐,妾什麼也沒教她。

"所以,你吃了多少苦?悔不悔?"賀蘭澤在心裡問。

說了要照顧她,這日起他便當真開始和郭玉輪流看顧孩子。

他本就是上手極快的,又用了心,不過兩日便將測溫,喂藥,塗抹,止癢,抑痛等各種事宜掌握了。

隻是這日給孩子擦拭手足後,他盯著她的足趾怔怔

看了許久,原該是郭玉守夜的,被他退了出去。

他控製著加速的心跳,在榻畔沉默坐了一夜。告訴自己不可能。

之後卻又不再和郭玉輪流,而是日日都來。甚至第四日開始,孩子稍微清醒了,從昏迷中醒來,能開口說一會話,他竟直接搬到了這處住下。

隻與她隔了一座屏風。夜裡趁她有精神時,便忍不住和她說兩句話。

住在這裡的第一夜,他道, "孤頭一回照看孩子,多有不足,對不起。"小姑娘尚且疲乏,沒出聲。

第二夜,他道, "你和孤挺像的,都對白繁過敏。"皚皚嗯了聲。

第三夜,他道, "我們還有一樣的地方,右足小指同第二趾一樣長。""啊?"

“你要不要看一看?”他坐起身來。皚皚縮了縮腳,沒看他看了自己,嘀咕道, "以前都沒發現。"

第四夜,距離皚皚發病已經過去七日,基本痊愈了。白日裡處理完公務,賀蘭澤便急急往這處來。晚間瞧著她精神尚好,不再嗜睡,便鼓起勇氣和她聊天。

賀蘭澤道, "孤張貼了告示,給你尋竹青。"皚皚眉宇亮了亮, "多謝主上。"

賀蘭澤繼續道, "你是前歲同你阿母來的遼東郡?"隔著屏風,小姑娘點了點頭。

賀蘭澤看著她瘦小的身影,又道, “到今日,也快兩年了。那之前你都和竹青一道?”小姑娘又點了點頭。

賀蘭澤目光不移,努力平順呼吸, “上回你說,竹青帶著你在她家鄉討生活,偶爾你還要侍奉她兄長。你那樣小,走路都不利索,怎能端茶倒水。"

終乾說到了這處霍律帶回的信息說,她生於延慶十三年二月,如此那會才一兩歲的年紀。

“我那會都四歲了,怎麼就走路不利索?”皚皚有些生氣道。

卻到底聲音不大,但賀蘭澤卻覺得似驚雷。

屋中靜了許久,小姑娘的話猶如餘音回蕩。

賀蘭澤尚且躺在榻上,隻伸手觸摸屏風上孩子的輪廓,啞聲道, "所以,你何年出生的,生辰幾何?"

"

延興十一年。”小姑娘似想起了姑姑時常與她說的話, “那一年阿母生的我。竹青說可驚險了,阿娘那會身子不好,總是噩夢纏身。有一日夢中驚醒動了胎氣,沒法再保我隻能把我生下來,但是那會我才七個月,阿母怕我生下來養不活,求醫官讓她多養我幾日,當是沒養住,我就出生了。"

"但是生下來了,阿母也很開心。因為正好在二月裡,下了好大一場雪,梅花多開了幾日。阿母瞧著梅花,給我擇乳名皚皚。"

謝園雪落梅開,有情人潑墨賭茶。

“要是生個女兒,小字就叫皚皚,妾定了。本名留郎君取,你且好好想想。”"你擇皚字,倒是隨口便來。"“是隨口便來不假,但也意義非凡。”

紅梅初綻,細雪皚皚,是他們初遇的模樣。

賀蘭澤喘著氣坐起身來,將麵上淚漬抹去, "那你上報宗譜的本名是什麼?"

“沒有!”皚皚道, “竹青說我父王是個沒譜的,想了幾日沒想到好的,就不想了,阿母也沒給我取,不知道宗譜怎麼記載的。"

“容孤想想,孤給你取……”

"你取?"

"我……"賀蘭澤突然便頓住了口。他竟沒有勇氣說出口,我是你阿翁。

翌日晨曦初露,賀蘭澤從寢殿出來,眉宇布滿倦色卻又難掩歡喜,然歡喜中卻又隱隱露出歉意和無措。過來驗診的薛靈樞見他這幅模樣,一時也看不懂到底是何心態。

隻是在他踉蹌差點跌倒的時候,扶了他一把,順勢切過脈象,不由蹙眉道, “可是連日照顧孩子累到了?也不對,你這脈象浮得厲害……"

"孤無礙。"賀蘭澤越過薛靈樞,對著霍律道, "去傳話加急快馬,追上車駕攔下她……"霍律和薛靈樞麵麵相覷。

"把夫人追回來。"賀蘭澤甩開薛靈樞搭脈的手,疾步下樓, "備馬!孤去,孤自己去!"

霍律回神大驚,返身追到賀蘭澤身前, "主上忘了?這個時日夫人早就到上黨郡了。表姑娘前日都已經回來樓中。屬下原遞了卷宗和您彙報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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