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天欲雪 風裡話 11055 字 7個月前

纓好說,她昔日在這便有落腳的園子。就是呂辭,且懷著身孕,總也不好安置在城郊的莊子上,勞她車馬往來。若是也安置在在我們樓中,你且看看,對比公孫纓的園子,這□□水榭待客的其餘院落都是大差不差的距離。故而讓她住阿母這處吧,算是主殿,離得遠,也還算僻靜些。"

“隨阿母住,可會擾了阿母?”

"那便住你樓中,你占著二樓,沒有客壓主的,且還是你。便讓他夫婦居一樓,左右你那處都是現成的屋舍配設,也不麻煩。""罷了,還是住阿母這吧。"賀蘭澤念起謝瓊琚,屆時千山小樓往來儘是人,唯他院中尚且安靜,且留與她。

賀蘭敏看著他,輕笑了聲,歎道, “阿郎,眼下我們尚在這邊地,便也少不了客往迎來。他日若是入主長安,更是需要往來周旋。謝氏什麼也不幫不了你,不僅幫不了了,甚至她還未成為你的詬病。"

“阿母,聲音是可以隨著時間消散的,長意的病也會慢慢恢複。世人若覺得她是我的汙點,那是我無能,我願意與之俱黑。但是在這之前,我會努力成為她的榮耀。"

"待光之盛,世人仰望孩兒,也仰望與我並肩的她。"

母子兩四目相對。

半晌,賀蘭敏頷首, "願如你意。"未幾,賀蘭澤起身請辭。

"看樣子,殿下是鐵了心,半點不肯退步。"見人影遠去,繪雲扶著賀蘭敏回屋,不由感慨道。"光照世人,並肩受拜,他還想著捧她上後位。"賀蘭敏嗤笑道, "也對,少年夫妻,情深起來,該是不死不休……"

賀蘭澤在前院議事堂議事。

前段時間一來為著臂膀續筋脈一事調養身體,再來是陪著謝瓊琚,他已經足有兩月未踏入議事堂,多來都是讓恩師杜攸主持,然後送來他的書房,重要事宜由他過目蓋章。

這日在議事堂中,滿殿文武官員,整個議事過程中,都有諸多尷尬。因為論了兩樁事。一是複盤上黨郡之戰。二是分析當下東線時局。畢竟並、幽兩州此番會盟,同前頭他攻城掠地收占城池不同。這廂無需兵甲死傷,便需給出合適的酬

勞。

譬如權勢,爵位,封地,總之多有代價。

而論起這連兩樁事,總有一個人是跳不過的,那便是謝瓊琚。上黨郡之戰有她胞弟開始,直至由她結束,徹底改變東線格局,推進七州合一。

故而談論之際,一旦論起她,諸官員總有顧忌,不自覺望向賀蘭澤,亦或是訕訕垂了眼。幾乎所有人,對她都懷著摸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是感謝她這般快的幫助他們加速推進了會盟,若無她,眼下謝瓊瑛大抵已經和高句麗聯盟成功,這東線上烽火已燃。然這樣的功績卻是靠一個女子名節儘毀得來的。

自有不少人覺得是她咎由自取,便是無她,他們戰馬揚鞭,金戈銀槍,一樣可以護住城池。即便戰死,亦是另一種榮光。

一個多時辰的論政,多有磕絆,才論至十中之三,賀蘭澤素指敲過桌案。聲音不大,但是四指齊落,既脆又悶。

一下懾停了正在言語的人。

銅露滴答,直到殿中能聽到人的呼吸聲,他方開了口, "上黨郡上,乃孤親自送夫人前往。彼時是孤與夫人生了嫌隙,負氣累她受此傷害。過在孤,於私未護住發妻,於公未識清對方敵將歹心;而罪在謝瓊瑛,乃禍之源。"

“至於夫人,無辜至此。絕望中自救求生,亦不忘為孤大業效力。今日爾等尚有機會在此對她多有看法,是因為她剝了衣衫破了聯盟。"

“孤知曉,何論你們,便是這泱泱天下人,都覺謝氏女若是死了,方可得貞、得潔,得榮,得烈,甚至可得人之大偉。遺憾她未死且偷生。然即是如此,孤想問,一具無魂的軀殼可得,如何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反要遭受與之相悖的惡言!這是何道理!"

殿中多有沉默。

賀蘭澤便也未容他們開口, "既日起,凡想通此理者,且原話告知你們內眷族人,給孤熄了這聲因。想不通此理者,便給孤想清楚再上任。而不願想通亦不讚成孤之言的,容你們一夜時間,文官交筆,武將斷劍,皆可各奔明主。”

“殿下!”杜攸聞言不由大驚,直換了稱呼,不再喚他“主上”,意在提醒他不是尋常的一方諸侯,乃是實打實留著帝王血的天家後裔。不可如此任性妄為。

十數年來,是他的如履薄冰、嘔心瀝血,是青年潛龍的出生入死、臥薪嘗膽方從各處聚來這精英文武,這廂若是真散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且他

方才那話,亦非無懈可擊,不過是今日多位大儒不在,尚未駁他罷了。

然而賀蘭澤並未應聲,連看都未看他一眼,隻負手起身,從容出殿。

杜攸在後頭張了張口,猛然間意識到這分明是一箭三雕之策。一來是為夫人平息流言。二來是在會盟前整頓人心。三來是在過濾不同政見者,以此立刻威。

他看著離去的青年,感慨他的擔當和心機,這些年他從未停止過成長。然而亦不免有所憂慮,尚且用人之際,此刻過濾不同道者,這一步到底都得急了些。

"何事開懷?"暮色降臨,謝瓊琚沐浴出來,見燈下執卷的人並未認真閱書,分明是走了神。

然眉染笑意,竹指叩案,尚是怡然模樣。

賀蘭澤聞聲,起來扶過她,想了想還是把今日議事堂的事與她說了。謝瓊琚聞言,初時尚且感動,然聽到後頭難免震驚。

“無妨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早晚的事。”兩人跽坐在席上,賀蘭澤將她抱到身前,給她按揉太陽穴, “郭玉說你今個又頭疼了,好好的可是歇晌時夢魘了?"

"但是……"謝瓊琚想著賀蘭澤前頭的話,總覺哪裡不對,想要反駁他,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半晌道, "現在尚好,不怎麼疼!"

"那如何疼起來的?若是無故而起,且傳醫官看看吧。""無事!"謝瓊琚攔下,指了指桌案的卷宗, "看那處那的,密密麻麻,妾都記不過來。"

賀蘭澤蹙眉起身,上前翻過,竟然是晌午在賀蘭敏處的那份內眷名單。

"午後阿母派人送來的……”謝瓊琚垂下眼瞼,有些報赧道,"本是妾份內的事,你我避在殿中已累阿母憂心,阿母還給妾分擔著,原也隻要妾複查一遍,但是實在太多了,妾到現在還不曾看完。"

賀蘭澤看著那份卷宗,原也不多。以前她在長安,處理內幃事務,比這個多幾倍的,都能一會功夫閱完。

“看不完便看不完,我代你看便罷!”

"當真?"謝瓊琚上來給他倒茶,片刻又道, "還有一事勞煩郎君。"“說吧。”賀蘭澤也沒抬頭,笑意朗朗應她。

"怎麼不說了?"他一頁翻過,抬眸問道。

"妾……"謝瓊琚眉間緊蹙,終於鬆下一口氣,想了起來, "午後您三舅母遞了帖子,說明日要來探望妾。"

"你不想見?"

謝瓊琚頷首。

"那便不見,多大點事。"賀蘭澤笑了笑,重新垂眸複查。

“長意!”賀蘭澤又閱過兩頁,覺得周遭格外安靜,不由抬眸,卻見對麵人已經合眼睡著了。他將她抱去床榻,正欲返身喚竹青守夜,隻覺袖角受力,竟是被她握在手中。他在她榻畔坐下,待一截燭油儘,遂上了榻。

"長意,你往裡些。"他低聲試道。

榻上的婦人沒有反應,賀蘭澤握了握手,深吸了口氣,將她抱去裡側,然後這般抱著她睡下。他幾乎每半個時辰都會醒來,恐她夢魘,觀她神色。

竟是晨至曦初露,這夜她方第一次睜眼。

"郎君!"謝瓊琚感受著光亮,推他, "今個不是書房有早會嗎?快起。""不起。"他合眼道。

"為何?"

"夜中睡得不好,補眠!"

“為何睡得不好?”她不依不饒,推他起來。

“因為一直看你。"男人伸過臂膀,將人攬下, “你睡得很好,睡了一整夜。”謝瓊琚躺下得極自然,甚至還將薄毯四下掖好。這方天地,僅此二人,安靜又舒適。她覺得她可以待上年年月月,永遠都不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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