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2)

天欲雪 風裡話 13161 字 7個月前

“我去冀州驗兵,長意養病之中,安全全係阿母!”賀蘭澤恭敬跪首,叩安, "待我回來,擇個日子,我娶她過門。"賀蘭敏看他半晌,合眼道, "你安心去。"

看人影湮沒在深夜裡,送安神湯而來的薛素歎道, "早說主上敏銳,斷香一事他轉念便能回神。您啊,到底操之過急了。"“我不是想一鼓作氣,直接讓那女人瘋了嗎!”賀蘭敏一貫端莊神定,唯有在薛素麵前露出三分本真。

薛素將藥晾了一會,奉給她,唇口張了張,到底沒說話。

"有什麼直說,欲言又止的。"賀蘭敏剜他一眼。

"您要不要試著接受少夫人!”薛素望著賀蘭澤遠去的背影, “當年在謝園,她實屬真心的,待殿下也是真的好,陰差陽錯……"

"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賀蘭敏將喝完湯藥的碗盞遞給他,緩聲道, "如今阿郎都拐著彎警告我了,你就彆囉嗦了。"

薛素無奈退去。

賀蘭敏坐在榻上喘息,緩解怒意。

安嬤嬤在一旁給她捏腿,安慰道, "這……會不會殿下懷疑的是蕭氏,如此讓您護著少夫人。"

“讓我護她?他就是警告,隻是到底沒敢撕破臉。再者蕭桐成日在我院中逛,懷疑蕭桐和懷疑我有甚區彆!”賀蘭敏歎氣道,"這廂終是我心急了。"

“那我們可要緩一緩。"安嬤嬤亦是遺憾, "再沒有比殿下不在時更好的機會了。我們好不容易挨過前頭殿下外出公務,讓他放下了防備。"

"緩什麼?可惜什麼?"賀蘭敏靠在榻上, "除了三柱斷香,我對謝氏做什麼了?即便謝氏過去或未來受到委屈,那也是出自阿郎自己的手!"

“該做什麼便還是做什麼,不必停下。”賀蘭敏笑

道, “除非阿郎不要我這個母親了,否則終有一日,他會明白的我的良苦用心。"

默了默,她吩咐道, “去給蕭桐遞個話,這段日子且讓她按兵不動,讓阿芷也少去晃悠,且讓她們收一收。如他願,我護她兩日

翌日,謝瓊琚醒來,朦朧中見一人坐在榻畔,正在閱書。

"幾時了?"她往滴漏掃去,不由嚇了一跳, "辰時四刻!你怎麼還沒走?""左右是突擊巡查,可提早可延後,晚些去也無妨。"賀蘭澤扶她起來。她根本又是一夜未眠,直到平旦後疲魚不堪才合眼,到這會方睡了兩個時辰。

"是因為妾,您才延後的嗎?"謝瓊琚問道。

"不是!”賀蘭澤合上書, “是薛靈樞囑咐我,手才好不久,山中多雨又嚴寒,所以養養再去。正好我們一起歇歇!"十月冀州驗兵是上月就定的事,薛靈樞覺得不妥早就叮囑了,怎會正好在這會才提出。

謝瓊琚將散落在暨邊的碎發彆去耳後,頓了頓道, “妾無礙,郎君還是早去早回吧。”

“你是不是還在為上月裡呂氏一事生氣?”賀蘭澤低眉尋她眸光,他想了一夜,從斷香一事往前推,他母親的那顆藥確實過於珍貴了。又念起謝瓊琚病情複發的時間,左右是為了這幾處事宜。

然,呂辭已經回並州去,總沒有再叫回來對峙的道理。多來是他自己後來沒有處理好,這也是唯一可以彌補的地方。

遂拉著她的手道, ”我當初覺得無論你推沒推她都無妨,是因為我覺得你沒推自然好。即便你推了,也是她得罪了你,出了事我給你頂著便是。所以事情解決了,我便覺得可以過去了,並非不相信你的意思。就是你怎樣做都行!"

"你在說什麼?"謝瓊琚猛地抽回手, “我說了我沒推!沒推!怎麼又成即便我推了……沒推就是沒推,你為何要假設?你為何就不用耳朵聽?

"還有,過去的事,你為何要提?你為什麼要提……”她從榻上起身,赤足披發,隻一個勁將他往外推, “我不要看到你,你走……"

"不是,長意,我隻是想和你道個歉。"賀蘭澤被她驟然地發怒怔了下,直被推出好幾步方立定將人控製住,然尤覺肩頭

一陣刺痛,原是被他控在懷裡的人狠咬了一口。

是長久靜默的發泄,謝瓊琚咬得又狠又久。

布帛和皮肉都在她貝齒間磨扯,直到舌尖彌散開血腥,她才有些回過神來,慢慢退開身,看著他磨損的衣衫,泛紅的破皮,隻垂著頭往後退去,喃喃同他說“對不起”。

"不要緊!"賀蘭澤上來扶她,小心翼翼道,"你發泄出來,可好受些?"謝瓊琚看著他的傷口,跑去尋來常備的藥膏,給他抹上。

之後,賀蘭澤給她穿好衣襪,哄道, “我以後不提了,你也不氣了,成嗎?”謝瓊琚點點頭。

她其實原也沒有太過於糾結他是否相信。隻是有句話,每次在她夢魘中徘徊。

他說,你能承擔什麼!

這是實話,她真的真的什麼也做不了,承擔不了。譬如眼下,分明就是他為了她特地晚走的。賀蘭澤陪著她,原是很好的事。

但如今謝瓊琚並不這樣覺得,她總覺的又給他添了麻煩。驗兵那樣大的事,幾萬人準備的事宜,就這樣延後了。

她告訴自己,是他一片心意,不要多想。想的越多,頭就越疼,得不償失。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每日她午後歇晌,他都去往蘭汀處理公務。有那樣一回,她借送茶點為名,在外院聽得清楚。一波又一波的人都在催他前往,因為之後還有旁的事。

他們說,殿下這是因私廢公,還是為著一個女子,實在過於兒戲!呂辭說,太孫殿下喜歡你,可是他落到了什麼好?賀蘭澤自己說,你能承擔什麼?還有那日的三柱斷香,她其實也很清楚,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為之,他的母族其實從未接納過她。

可是,偏他又這樣努力地對她好。

十月十五,明月皎皎,又圓又亮。

因謝瓊琚已經連著三日沒有夢魘,人亦稍稍精神了些。賀蘭澤心情甚好,在薛靈樞處看她脈案時,留下與他對弈了幾手,多飲了兩杯藥酒。

他酒力不好,鮮少飲酒,對外應酬多以柘漿代之,隻有在薛靈樞和公孫纓處,偶飲藥酒。這日飲酒,說來是心情佳,實乃是壓力大。

薛靈樞送他回來時,有些報赧,道是已經給他施針醒酒,但怕是少不了頭疼腦脹。謝瓊琚謝過,將他扶去榻上。給他擦拭時

,他尚有意識,還在與她道歉,不該在外飲酒。然待謝瓊琚自己沐浴出來,賀蘭澤已經徹底睡著了。

謝瓊琚立在榻盼看他,恍惚間看到新婚那日,十九歲的少年玉冠喜服,郎豔獨絕,也是這樣先她睡去,委屈間低語, “我沒在外飲酒……長意,你莫惱,是合巹酒……"

這夜,原不僅隻有謝瓊琚想到新婚夜,半醉微醺的男人也想起了數年前他們成婚的那一日。明明他們那樣相愛,如今卻要這樣艱難。他抱著懷裡骨骼脆弱、眉眼枯寂的妻子,嗅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令他癡迷的心醉的芬芳。

他半睜開眼,緩緩支起身子,看身下朦朧的人。

伸出一隻手,揉她柔軟的耳垂,撫她深凹的肩窩,他熟悉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終於在起伏線條、海上明月裡,感受到肌膚騰起的溫度。

謝瓊琚醒了過來,本能地抗拒,卻被一點神思控製。這是她的夫君。

賀蘭澤醉意未散,感知有些遲鈍,征伐欲卻上湧,一手掰住了她肩膀,許是過於瘦削的觸感讓他回神, "……有沒有弄疼……"謝瓊琚放鬆下來,搖了搖頭,衝他淺笑。於是,最後的衣衫褪儘,久違的愛人相擁。

賀蘭澤想,長意是不是快好了?

謝瓊琚想,這是唯一能給你的。

翌日天明,謝瓊琚竟然先他起身。賀蘭澤睜眼時,她坐在他床畔,柔聲道, “行禮都收拾好了,下午出發吧。”

想了想,她道, “已經四夜沒有夢魘,白日我也不覺得太累,你早去早回。”賀蘭澤聽話,晨起便召了文武官員,傍晚時分,啟程去了冀州。

離去前,他附在她耳畔低語, "等回來,我們成親吧。"

謝瓊琚含笑點頭。

謝瓊琚應他時,是真心的。

他那樣努力想和她在一起,她也可以試著再努力努力。哪怕撐儘最後一點力氣。

但是,他們總是難求圓滿。

賀蘭澤走後第二十日,十一月初四,是個陰霾天,風又烈又大,濃雲翻滾,似是醞釀著一場大雪。皚皚跌跌撞撞來殿尋她。

小姑娘知道自己母親養病中,鮮少打擾她,縱是過來,也都是報喜不報憂。加上,自從賀蘭澤離開,賀蘭敏當真照顧將謝瓊琚照顧的很好。她的這片

院子,無人來擾她,亦隨她出入,未曾給她堵心。

皚皚這回是實在受不了,又驚又恐,再憋不住,隻想尋母傾述。

"這是傷哪了?還是誰欺負你了?告訴阿母。"謝瓊琚看她一身黑撲撲的樣子,衣衫纏枝,顯然跌了好幾腳,隻匆忙攬入懷裡。小姑娘毫發無傷,也未曾受到欺負。

她隻是大口喘息縮在母親懷中,顫顫道, "前日裡,祖母處教我刺繡的於嬤嬤,不知為何就不願教我了,我纏了她半日,她也沒答應。晚間就吊死在家裡了。昨日,老師也沒來,說半道被馬車撞死了。還有今日晌午北苑馬廄起火,我的馬,馬廄裡所有的馬都死了,師父也被燒傷了……祖母不讓我與你說,怕驚到你,可是我……"

謝瓊琚隻覺一股血腥氣直衝腦門,張了幾下唇口亦未能吐出一個字,隻將孩子推給緊追過來的竹青,自己奔去了南苑的小竹林。小竹林處濃煙滾滾,直衝雲霄,天地一色,皆為混沌。

她怔怔看著,沒留太久,返身回去。

賀蘭澤是十一月初六回來的,兩日的時間,一切已經恢複如初。天氣太冷,謝瓊琚沒有出城迎他,隻在寢殿侯他。

他將行程縮短了十中之三,連夜驗兵,不敢浪費半點時間,就為早點回來。縱是傳信一切都好,卻總也不太定心,總是夢見找不到她。如今見她這般,盈盈立在殿門口,心中不由鬆下一口氣。隻向她奔去。

謝瓊琚看他模樣,是後悔的。她不該縱他努力,不該全他欲念,不該任自己再度陷入情愛,妄圖可以有一條救贖彼此的出路。

這兩日,她有些意識到十月初時自己的心意,她不願搬去後院,是因為她恐懼亦不想麵對他母親;她想早點上榻,落下三重帷幔,是因為她不想再和他一起同榻。

她,想離開這裡。

若當時就離開了,後麵就不會有人枉死。她的女兒,就不會背負業障,同她一樣,夜不能眠。

她看著已經奔至麵前的人,沒容他半分喘息,開口道, “我不要和你成親,我要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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