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多久了,水都要涼了,你還鬨!”
“反正明日不用上工,大不了晚些起。”賀蘭澤說著話,伸手又往浴桶外的炭爐上拎來一壺熱水,倒入桶中,“總不能辜負夫人的的心意。"
說著,他將水中的幾個草藥包拂開,將人撈到身邊。
“嗯……”謝瓊琚握在他臂膀的手指尖忽的發白,盛眉輕哼了聲, "……郎君如此情急買這處院子,多來是為了防隔牆有耳吧。"
“夫人不出聲!
“……你!”上下被齊齊堵住。
婦人漂亮的丹鳳眼睜大又合上。
湯水蕩蕩,洪波湧起。
小半時辰後,謝瓊琚被抱回榻上,橫眼看榻畔衣衫,卻不說一句話,嗓子疼她有些惱。
賀蘭澤亦無聲,隻熟練地給她收拾妥當,然後撿來衣衫將人裹上。餘熱繚繞、香氣未散的軀體,軟得如一汪掌間握不住的春水,歪歪扭扭掛在他胸膛。
“入夜寒了,得穿了褻衣睡。”
"方才還說我鬨,你這又是作甚!"賀蘭澤原是抬起她的胳膊給她穿進袖中,卻覺肩頭刺痛。
臥在懷裡的人正用貝齒磨他。
就銜了一丁點皮,卻是牟足了勁咬。生疼。還有沒有鬆口的趨勢。
“真惱了?”賀蘭澤也不推開她,摸索過她褻衣帶子給她係好,方側首輕聲道, “我錯了,下回定還是聽你的。”
到底是舍不得。
謝瓊琚就開始咬得用力些,後頭儘是深深淺淺、欲咬又鬆地來回拉扯。聞賀蘭澤這般說,顯然已經鬆開了口,卻也不知為何又撲上猛地咬了一口。這會是連肉帶骨,不似上頭小小的磋磨,完全是一股子發泄。
(這裡咬肩膀正常情緒描寫,和其他無關。)
“你這樣不是頭一回了!”終於謝瓊琚退開身,嘀咕道, “你說,我不記得的那些年,你可是總這般欺負我?”“我最近都隱約想起了,你總不聽話,我都疼哭了你還不停下……”謝瓊琚彆過臉去。
賀蘭澤止了動作,麵上笑意慢慢退儘,片刻複又溫聲道, “你都記起什麼了?何時開始想起來的?”
“果真如此,賴不掉了吧。”謝瓊琚瞪他一眼,然一想左右夫妻間,不過
是他孟浪些。自個咬也咬了,凶也凶了,沒有再揪著不放的道理,遂拉過被子躺下去, “算了,以後聽話就成,我不計較了。”
羅帳中氣氛慢慢凝住,周身的溫度也不似先前那般燙熱,有寒意慢慢襲來。按她這會所言,當是沒有記全,甚至連對象都是混亂的。
賀蘭澤被袖沿攏著的手不自覺摸成拳,目光不忍落在被衾中一點隆起的軀體上。有些事,莫說她身在其中,便是他自己,都沒法深想,不敢細想。
那樣兩年,她該有多絕望。
她說,我都疼哭了……還不停下。
“作甚?你還委屈了?”謝瓊琚見這人半晌沒反應,一抬眸方見他泛紅的眼眶,有些不可思議。“沒有,我委屈什麼。”賀蘭澤躺下來,手往下打滑,按揉她腰腹。
臨近十一月裡,賀蘭澤趁著天氣還未十分嚴寒,入山打獵去,皚皚自是隨同前往。謝瓊琚給父女二人準備吃食,又再三檢查馬匹、弓箭,麵色不太好看。皚皚將披風遞給賀蘭澤,悄聲道,“每回我們去打獵,阿母都不高興,板著個臉,阿翁可知為何?”
“你阿母技癢,也想去。”賀蘭澤係著披風飄帶,瞧了眼湊在馬麵上逗弄的人,壓聲道, “但她身子還虛著,騎射太耗她力氣,阿翁不同意她去!她便惱了。"
“我都能騎馬了,上月我還騎馬去了……”謝瓊琚竟是聽到了,急急反駁。然話說一半趕緊頓住口,從竹青手中接過手爐回了屋中坐下。
“你竟然背著我騎馬?”賀蘭澤不可思議道, “你一個人出去的?要是出事了怎麼辦?眼下你就是小跑兩步都是虛的……”
“我、我是去了!”謝瓊琚捧著手爐,唇瓣咬過,背脊挺直, “但眼下不是好好的嗎?半點事也沒有,可見身子是在好轉。今日你知曉了,明明是樁開心的事,你不揀著這處替我高興,反而捉著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訓我,有意思麼?心情不好一樣影響身子,與其說我騎馬耗費體力,不若說你訓我讓我傷心生氣更傷身……再者,若是我今日未說,你壓根就不知道。縱是說了,你能憶起我是哪月哪日去的?"
“想不出來吧?”謝瓊琚睨他一眼,哼聲道, “如你所言我身子還虛著,那騎了半日馬自然受不住會有所端倪。你如何半點瞧不出,想不起?自然是因為你壓根就不關心我,如此才會看不出想不起我當日變化!"
謝瓊琚看著愣在一處的人,起身來到他身邊,抬手給他掖了掖披風兩襟,緩下聲色,柔聲道, “妾自然明白,郎君怎可能不關心妾!分明是將妾時時刻刻置在心尖……"
她的話語愈發低柔,眉眼間情意流轉。嗔怒和嬌纏之間,情絲縈繞英雄體。
“郎君識不出,那是妾身子愈發好了。今個您帶上妾,我們一同去吧。”說著,直牽過賀蘭澤的手往外走去。
皚皚目瞪口呆站在一旁。
感慨她阿母,不僅能無理橫三分,還有曲理誕她英明睿智的父親。偏生父親,整個被懾了魂,神思難聚,已然被帶出門去。
“你混賬!”屋外寒風拂麵,賀蘭澤總算回過三分神,腦子清醒了些, “你絕技是晌午偷出去騎的馬。待我傍晚歸來,你便已經半日休整,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了。要是那麼久你還神散體虛,這兩年白調養了。還敢倒打一耙!"
“我說的可對?”賀蘭澤道。
謝瓊琚瞥頭不語。
如此,賀蘭澤掰回半局,隻繼續道, “那你又如何要偷愉騎馬出去,且隻敢晌午半日便歸呢?無非是你自個也知道,身體尚且不行,經不起一日折騰!"
謝瓊琚胸膛起伏,氣得有些發喘, “你這人,見好怎麼不收的?”
“竹青,扶夫人進屋歇息。”賀蘭澤蹬鼻子上眼。
謝瓊琚哼了聲,從他掌中甩開手, “竹青,今個晚膳就做咱倆的飯。”
“皚皚,晚膳阿翁給你烤野味。”賀蘭澤半點不讓她。父女二人背箭跨馬,拍馬而去。
“有本事彆回來!”謝瓊琚返回探出身子,怒道。
這晚,收獲頗豐。
賀蘭澤打回兩頭鹿,一隻狐狸,還有數隻野雞。最可喜的是皚皚,頭一回自獨自獵回一隻兔子。
“本來阿翁那隻狐狸也該是我能獵的。但是跑的太快了,我視線不極。”說這話的時候,皚皚有些黯淡。
她的眼睛在極光中,不能長久視物,偶爾會變得模糊。這日午後,陽光正烈,賀蘭澤本停下與她歇息,奈何她追那隻狐狸起勁,足足小半時辰聚目斂神,之後便有些迷糊,緩了半晌才恢複過來。
這原是那年頭顱磕傷的後遺症。
謝瓊琚記不
住當年事,當是胎中帶來的弱症,也沒多言,隻嗔道, “以後不可烈日炫光下貪玩。”
終是賀蘭澤,頻生愧疚。
他還記得,那年謝瓊琚雨夜向他要四十金的模樣。彼此都狼狽十足。
“阿翁已經傳信給公孫姨母,想法子看看有沒有保養你眼睛的方子。”
“不礙事,我自個注意就成。”皚皚持著匕首,麻利地給狐狸剝皮, “阿母,阿翁說這個給你做坎肩。”
“鹿皮且不給你了,即將入冬,大雪封山,再沒有野味。趁著年關,將它們賣了,定能比尋常成倍的賺錢。”
“我不稀罕!”謝瓊琚說著話,裙擺下探出雙足,足上正穿著一雙鹿皮短靴。
此間也未有外人,她來回擺弄著雙足,看舊日靴子,眼中滿是溫柔笑意,抬眸道, “這個是哪年做的,還挺新的?”“就你不記事的前一個年頭,我去冀州巡營,順手獵到的。'
謝瓊琚原在長安聽賀蘭澤說過,他的營帳都設在深山中,巡營是他重中之重的大事,那會還是由他兩位舅父暫管。
這會一想到他巡營還不忘給自個獵皮物,瞬間便挑眉給他添了盞茶。
“縱是沒有野味了,這鹿皮如何能漲一倍的價值。”竹青將燒好的水拎來,給皚皚洗發狐狸皮毛,不解到, “大不了便來日再買,人家何必非要買你這般貴的。"
“隻要我有貨,對方有錢,這買賣就一定能成,且價格由我說了算。”皚皚搓了把手,拿起刷子梳毛。
“這是為何?”竹青愈發好奇,目光詢向賀蘭澤和謝瓊琚,複又落回皚皚處。
“緣故有三,其一高句麗皇室酷喜皮毛衣飾,以此成風,民間多有隨之。其二高句麗人多虛榮,愛顏麵,奢風尤勝。其三,冬日得新毛,視為神之物,竟相之。"
“前兩條便罷了。”竹青璧眉道, “第三條匪夷所思。”
皚皚將狐狸皮翻了個麵, “他們自個書上寫的,這得感謝阿母,讓我開蒙之初,不擇書目,皆可瀏覽。我便將他們的一些雜記亦挪來看了。"
話至此處,皚皚搖了搖頭, “這還不算荒謬的,高句麗信奉巫醫巫術,其中巫術影響之大,是可以左右他們政權決策的。我前段時日看得一本書上記載了他們開國□□“夜夢豹齧斷虎尾
”、 “秋獵遇白狐鳴”等傳說,君王決策十中七八聽信於師巫,太可怕了……"
“不過倒是聞如今翁主高雲霄鮮奉巫術,其人開明,引入了不少我們大梁的文化,可惜她前頭還有個皇兄掣肘,便注定了她抱負難酬!”論起這些,皚皚格外興奮,話語滔滔不絕, “且看阿翁上工,一年裡從十月到開年三月都是歇著,這處皆是如此作息,小半年不侍勞作,便曉得還裡格外信奉天道,認為萬裡冰封便是天神賜意,讓生民休養,卻不知人定勝天!若是高雲霄上位,怕就不同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