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11774 字 7個月前

靠近北地的天空又開始落雪,入夜時分,雲中城內燈火燦燦,觥等交錯,乃除夕夜守歲。

各地剌史在得了杜攸代傳的話、賀蘭澤的許諾後,亦陸續返回州城。

如今城中除了將將兼領涼州刺史的公孫纓,和部分雲中城的守將,還有便是賀蘭澤和謝瓊琚,以及不久前被賀蘭澤從永昌郡接來的謝氏族人,包括謝瓊琚汝南的外祖一脈。

謝瓊琚在給外祖父敬茶後,略坐了片刻,便以照顧皚皚、給她換藥為由早早退了席。賀蘭澤目送她離去,回首繼續言笑晏晏,掌宴應酬。

謝瓊琚於殿門拐角處一瞥,看現存的謝氏族人,

男丁之中長輩皆已不存,唯剩下五六個族兄弟,和三兩子侄。女郎稍多,有兩位守寡的嬸娘,還有數位表嫂,十餘位不曾及笄的小姑娘。對比當年的謝氏闔族,如今所餘不過十中一二。

賀蘭澤對他們很是熱情,所有的禮數完全是依著她謝氏女的身份給的。尤其是對她的外祖父,更是執晚輩禮,恭順謙和。

她明白他的意思,既然當年在上黨郡她於天下人麵前混淆了自己和謝瓊瑛的身份,如今當事人已死,便也沒有必要再多此一舉去糾正身份,去解釋她並非謝家人。

“這也是世俗的道理,且不說一定要有母族依仗。但是待我娶你時,家中總要有人的。”帷幔簾帳中,男人伏在身後吻過婦人肩背,從她肩頭鬆口,移向耳垂銜住。

溫熱氣息噴薄在她一截雪白的脖頸間,惹的她一陣陣瑟縮。

“郎君之意,妾若一介孤女家中無人,你便沒法迎娶了?”謝瓊琚倚在賀蘭澤懷中,一手撫過他麵龐眉眼,稍稍調整姿勢,側過頭去問他。

極小的一點浮動,卻靈敏地將耳垂抽回躲開,反咬住他還未來得及回神閉合的唇瓣,隻用貝齒磨過,報複他片刻前的逗弄。

男人蹙了一下眉,低頭與她口齒交纏,半晌方喘息道,“我是這個意思嗎?難道不是想你好上加好。旁人有的,長意也都要有!"

說著,他將她腦袋撥轉過去,將一身滾燙精骨熨帖住她,道了聲扶好。

謝瓊琚還欲轉首言語。賀蘭澤合眼道, “勞夫人專注些,一心二用哪處都無好滋味。”

"冬日嚴寒,妾擔心郎君身子不濟……"

"你閉嘴

!"

這是乾平元年的最後一夜,是愛人相擁的至歡時刻。

翌日便是乾平二年,正月初一。

城中人人拜年賀歲,互道新春佳節,人和事興。謝瓊琚在外祖父處逗留的時辰稍長了些。

即將古稀的老人老淚渾濁,拍著她的手與她閒話家常,告訴她一切安心,她就是汝南明氏與長安謝氏唯一的孩子。又與她道,當年知之者五人,三人儘歸塵土,剩二人乃自身和長子,定守口如瓶。再道如今明家剩餘人口,望她看在多年祖孫之情,且仁心待之。

謝瓊琚頷首, "外祖父且放寬心,安享天年。"

天年至此終。

汝南明氏的尊長,辭世於新春第一日的夜中。其一直侍奉在側的長子亦因連日操勞,突發心悸隨父而去。三日後,明氏族人送骸骨回汝南。

賀蘭澤派兵甲護之。

謝瓊琚戴孝出城郊十裡跪送,歸來坐於堂中沉默許久。這數日間,謝瓊琚原都很少開口。賀蘭澤見不得風,未曾遠送,隻看著愣神不語的人,譴退侍者上前搭話。

“長意。”他低聲喚她,心中有些忐忑, “你是否……”

後麵的話,他沒有啟口。

有些話並不好說。

索性謝瓊琚在這一刻給了他回應。

她對上他的眼睛,嘴角噙了抹若有若無的笑,輕輕搖首, "妾沒有想到旁處,更不曾疑心郎君。"

她看著男人麵上緩緩定心的神情,隻拉他至近身處坐下,“外祖父雖年事已高,然遠謀之心一點未少。且用自己本就時日無多的壽數,和多病之身的長子一條命,換了你我的安心,換了我的承情,換了你對他們闔族的庇護。妾看透這處,隻是心中多有感慨。外祖父所求不過族人平安,而謝氏一族如今亦是人才寥寥,闔族孤寡老幼意圖同樣不過錦衣玉食,故而他日郎君賜富貴即可,權勢還是少些吧。"

這一年新春,竟是由兩條人命拉開的序幕。

賀蘭澤頷首應她,“你說了算。”

"還有一處,亦由妾說了說。”她本有些疲逢地靠在他懷中,這會抬眸,眼中有了些光彩, "此番回去,阿梧處妾

說了算,郎君不許插手。"

“他是你的孩子,自然你說了算。”說這話時,賀蘭澤不免想起自己生母,隻頓了頓道, “隻是這些年多來都是阿母照料他,若他一時適應不了,你也莫傷心。"

謝瓊琚笑著點點頭。

過了上元節後,雖天氣依舊冷寒,然大雪徹底停了。日頭出來,一連數日地上雪水冰渣化開。又兩日,新泥翻乾。

謝瓊琚便再也忍不住,隻催促賀蘭澤出發。

“莫說妾不關心你,妾且算著日子的,你自十二開始,至今五日夜中都不再咳嗽,睡的都是完整覺。反累妾時時提著一顆心,不是伸手摸你身上被褥,便是聞你呼吸已否順暢。隻能白日補眠。還有皚皚——”她看著隔案對弈的父女倆, “都能下地了,剩一點疤痕,左右在小腿上,不礙什麼!"

"你倆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謝瓊琚將手中書卷扔去棋盤中央,拂亂父女二人的棋局。

“阿翁,你管管你夫人!”皚皚眼看就要吃下賀蘭澤大片白子,眼下驟然被弄亂棋局,幾欲跳起來。衝著謝瓊琚道, “阿母故意的是不是?且幫著你郎君,沒你們這般的……”

"少扯這些有的沒的。”謝瓊琚從賀蘭澤手裡接過書卷,目光不屑地掃過棋盤,隻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阿翁可不是放水,這放的是海吧。"

書卷被她握在手中卷成桶狀,一頭戳向棋盤一角關鍵處, “你阿翁一點也沒把你當作對手,如此不尊重你!”

皚皚近來喜歡上了圍棋,賀蘭澤是這方高手,於是閒來便被纏著對弈。

資深者和初學者,教導時他還甚有耐心。然待皚皚已經有了初步的基礎,四下尋人對弈時,賀蘭澤這般棋藝精湛者便委實不欲和她下。

奈何謝瓊琚早早便以要為阿梧學推拿這正大光明的理由,躲的遠遠的,如此便苦了賀蘭澤,硬著頭皮陪女兒。

於是,從雲中城到千山小樓,從去歲十月深秋至今歲三月,時時能看到父女二人隔案對弈的模樣。謝瓊琚則在另一邊,捧著從薛靈樞處得來的醫書,在他教授下,一頁頁學習推拿方法和招式。千山小樓主殿東邊的梅林涼亭裡,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賀蘭澤瞧著嬌媚明豔的妻子,從方才的嗔斥惱怒又複了這一刻安靜閱書的模樣,心下

稍安。他們是正月二十五出發離開的雲中城。

比之一過上元節,謝瓊琚便一個勁催促回來,其實不過就多滯留了八|九日。原是他年前得了謝瓊琚原意留下的話後,特地飛鴿傳書請了薛真人出山,再診一回她的身子。紅鹿山大雪封山,故而拖到了數日。

薛真人道是眼下無大礙,但是鬱症頑固,多來隨心境和環境而反複,交代還是多觀察留心的好。同時又將兩味調理鬱症的方子留了下來。

二月初八回的千山小樓,至今將近兩月。其實所謂環境並不是太好,雖然賀蘭敏一派慈和地迎入一家三口,然而阿梧卻不曾融進來。

哪怕這三人是他的雙親,手足,他也不曾親近。

入府門那日,賀蘭敏帶著他在府門口迎候。

賀蘭澤最先從車中下來,回首扶了一把身後的皚皚,待謝瓊琚下車時,阿梧已經自個推轉車輪回了屋內。

在陶慶堂用的晚膳,入院時,遙遙便見祖孫二人在東暖閣臨窗的位置,賀蘭澤抬手止了通報。

本是想著一家子骨肉不必麻煩,大冷的天通報來去,還要孩子出來請安問候。然待走近後,他便有些後悔。

站在門外氈簾前,裡頭的對話聽得很清楚。

賀蘭敏問, "方才迎候你阿翁阿母,怎就早早進來了?"

阿梧道,“我就想看看阿翁,看見便好了。阿翁果然英朗俊逸,原是祖母教養得好。”賀蘭敏又道, “但你沒有問好請安,少了禮數,便是祖母的不是了。”阿梧便繼續回道, “那一會阿翁來了,我向他請安。

沒有有一句提到謝瓊琚,賀蘭澤麵色有些發沉,牽著她的手陡然用力。

謝瓊琚看他一眼,將他往後拽退一步, “孩子喜歡你還不好嗎?至少我們之間,能有個與他搭上話。我們兩個都沒養他,他沒都不喜歡就不錯了。"

賀蘭澤看她素白麵容上撐起的笑意,低聲道,"不急的,許是阿母平素說妾多些,慢慢來。"

謝瓊琚便挑眉, “所以也很正常對不對?總不會常日掛在唇畔念叨的是妾,若是如此妾反而畏懼!”她將手從他五指間抽回,捏了捏自己的袖擺,抹去一層薄汗。

賀蘭澤看她廣袖中的痕跡,陡生一刻不該帶她回來的念頭。至今三月裡,雪儘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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