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9715 字 7個月前

“醫官給我查,這豎子如何這般情境?”四扇殿門合上,方發出銅鎖插銷的聲響,殿中諸人尤覺閉門聲懾人,然有一重聲音落下。謝瓊琚居然要求當場查驗賀蘭幸身體。

薛真人最先上去,之後醫官陸續而上,最後連著薛素亦上來查驗。

原是極其好辨認的征兆,此乃服食五石散之故。

五石散雖上不得台麵,然貴族之中多有服食者,如今賀蘭幸用了,大多被恥笑一番,對皚皚的行徑真誠地道個歉也便過去了。左右這樁婚事是不成了。

但賀蘭敏本也未對這樁婚事抱有太大的希望,如今沒了也罷了。

觀過已經閉合的殿門,又看滿殿驚懼的人,都向她頭來依依目光。

今日除夕宴會,除了千山小樓裡的至親,還有安置在遼東郡各處莊子上的其他三州剌史家眷。這三州皆以青州為首,從來一心。縱然謝瓊琚有旁的心思,也是一人難抵萬眾。

賀蘭敏心中如此盤算過,遂重新定下心神。

"六郎無度,沾此穢物。”賀蘭敏對著謝瓊琚道, “待他清醒,定好好向皚皚請罪。"

"少年郎,偶入歧途,也是有的。”謝瓊琚嗤笑了聲,卻又道,“但是晚宴之上,如何會有五石散?五石散毀人心智,這賀蘭幸一介少年又是從何處得來?以往可是從未聞他用此藥,怕不是遭人陷害的!"

她的目光掠過賀蘭敏,掃過在場諸人時,卻是一派溫和之態。

"是啊,得查清楚了,此間這般多孩子。"

"可不是嗎,若非翁主處防範得快,今日…""如此宴會尚在服食,焉知私下都是如何隨意的。"

"若是被誣陷也可就此給個清白,這等宴會竟出此藥,經手的人也一並要查!"

賓上三州刺史的家眷顯然開始後怕,竊竊私語間多有不滿。

賀蘭敏聽四下低語聲,意識到謝瓊琚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所以,今日且給我查清楚了。我們中,或是自己的郎君,或是自己的兒子,或是自己的阿翁,為家園和功業皆赴戰場。若是連著□都不安,又如何使他們安心。"

謝瓊琚眉宇肅然,賀蘭敏閨目恍然。怪不得近

大半年半點不插手後院事宜,原是在這處侯著她。

隻是事態遠沒有她想象的這般簡單。

即便在主殿的侍者——查尋宴會經手的人時,安嬤嬤給她吃了定心丸,道是已經毀去丹藥。然卻還是從她身上搜出了五石散。甚至在她被束綁押在堂中後,更是從她寢屋找出了不少的藥物。

而這處,賀蘭幸在診治後,得了片刻的清醒,嚇得跪倒在地,一股腦認下了自己服用五石散的經曆。已有兩年之久。

賀蘭敏想攔已經來不及。

但凡他不說已經有過的服食經曆,但凡他死咬住這是頭一回使用,她都能將這事說成是栽贓誣陷,是對方的蓄意為之。偏他認了, "栽贓"二字便也無從說起。

的確是謝瓊琚的將計就計。

賀蘭幸飲的那盞酪漿,安嬤嬤身上房中搜出的藥物,顯然是提早備好,如今當場嫁禍的。“去吧!”賀蘭敏算是徹底回神,隻得棄車保帥。

今日宴,原是自己的人手布置,服食五石散的又是自己母家人,無論怎麼辨都是落入下風的。

"是六公子自己服用,銀錢不夠,遂央老奴幫襯,老奴一時糊塗!"安嬤嬤跪在堂中, “還請夫人責罰。”"六郎亦有罪,請夫人、翁主責罰。"

謝瓊琚耳聞二人所言,目光卻是落在對麵賀蘭敏身畔的阿梧身上。

今日晚膳,起初是她幾度看他,然他皆不應,半點沒有看過她。後來,是他數次投來眼神,謝瓊琚餘光見到,沒有與他相接。但她還是能清晰感受到他每一次神色的變化。

從賀蘭幸企圖侵犯皚皚的難以置信,到賀蘭幸被查驗當真用了五石散的震驚;再從安嬤嬤被搜出五石散後的失望,到這一刻兩人皆在她麵前告罪時他對先前誤會她的愧疚。

謝瓊琚站起身來,走到這一老一少跟前。

"嬤嬤便是久在內幃,難道不知五石散乃有毒之物,多飲傷身?”她目光如炬,問, “你知嗎?"

"奴婢知。"

"很好!"謝瓊琚笑道, “你既知便該勸。若是勸阻不動便該上報主子,以正六公子。結果不僅不勸,反而出錢縱他食用。是何道理?難不成六公子把刀

駕你脖上,亦或者控了你家人至親以肋迫你?"

“沒有,夫人我沒有!”賀蘭幸匆忙膝行上前,頻頻叩首。

謝瓊琚目光灼灼始終落在安嬤嬤處, “因為你的縱容,今日險讓吾兒陷入難堪境地,而你又時時伴在吾子身畔,是否哪—日,一個疏忽便讓阿梧用了這藥?”

這些話,與其說是在訓安嬤嬤,不如說是讓阿梧聽的。

這會,他的目光凝在謝瓊琚身上稍久些。然到後麵還是緩緩垂下了眼瞼。乃是因為賀蘭敏。

賀蘭敏眉骨有輕微的抖動,一側燭光下將她登角的銀絲映得更亮,她的手搭在阿梧的輪椅上,握著他的手腕。握得很緊,似是抓著唯一的希望。

謝瓊琚越過地上葡匐的人,走向案前,駐足的一刻,給賀蘭敏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

然卻隻有一瞬,謝瓊琚彎下腰來,持壺給她斟酒,恭敬道,“阿母照拂阿梧多年,自是辛苦。想來多有精神不濟的時候,身邊出現這等汙遭之人,也來不及查明,妾可以理解。"

“再者六公子乃舅家子嗣,安嬤嬤是服侍您積年的老人,又照顧阿梧許多年,妾皆可網開一麵。隻是吾兒周遭環伺此等人,妾如何安心!"

一介紈絝子弟貪食五石散作樂。

一個奶嬤嬤縱容幫助尋樂

怎麼都罪不至死。

但是論及對家主兒郎的影響,便足矣驅趕遣散他們。謝瓊琚點到為止。

四目相對。

賀蘭敏如何不知謝瓊琚的意思,事已至此,她要的無非是將阿梧帶去撫養。握在孩子手腕的手沁出薄汗,然很快她亦重新理正了心神。

因為,孩子並沒有縮回手。依舊由她握著,這麼多年撫養之情尚在。

甚至即便這會謝瓊琚退而求次,不再等賀蘭敏開口,而是自己啟口, “阿梧,你祖母處諸事繁雜,日後且隨阿母住吧。”孩童看著她,轉首又看賀蘭敏,終於道,“阿母,他們犯了錯,你罰他們便是。祖母這廂定然已經很傷心了,我………”

謝瓊琚有些失望地站起身。

她今日所舉,不過為了讓阿梧看清自己和皚皚所謂的與賀蘭氏劃清界線,不過是讓他知曉那處實在不宜他生存。她要把他擇出來。

然而阿梧被賀

蘭敏養了這麼多年,又同賀蘭幸自小結伴長大,確實非自己一年半載可撼動。

謝瓊琚尚且安慰自己,至少孩子知道做錯事要受罰,尚且還有是非。遂合了合眼道,“六公子對吾兒行不軌之舉,杖行五下。安氏縱下妄為,瞞上不報,杖行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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