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7133 字 7個月前

乾平三年六月,天下眾目投長安。

成帝獻降於賀蘭澤,確切的說是齊澤。

裂土分疆、民不聊生的半百年輪後,天下重歸於三十多年前那個漏夜天被拚死護送出長安的繈褓小兒。如今,龍章鳳姿的新君。

然而,六月末受的降書,接掌的長安司隸,繼任君主的人卻並未出現在未央宮中,甚至不曾出現在長安城中。隻知三軍待命,留守洛陽城。

直到七月下旬,方見泱泱兵甲,護車駕入京來。

是幽州邊境告急,新君親自領兵從鮮血未乾的戰場下,再赴殺機四伏的邊關。護疆土,保民生,接至親。從車駕歸來,上至高官權貴,下至市井黎民,除了傳頌君主的英武,更是對幽州城中守城的婦人,口口相頌。

論起她,京畿的臣民,認識者過半。

謝家第五女。這新君的發妻。後來和離二嫁的婦人。再後來喪夫葬生火海的女子。兜兜轉轉,竟是十數年光陰打馬過。與君同歸。

長安故舊,還不知這悠悠歲月經年事。

隻是看見入城門的車駕共三輛,卻隻有兩輛入宮門。剩一輛,歸謝園梅林處。

便也有部分人暗猜,許是這謝氏女守城有功,得君封一尊貴的誥命,享餘生榮華。自然,這是極少數的人。

皇城中的門閥權貴,雖不是分外清楚、然還是隱約聞得一些邊關秘事。譬如,緣何皇太孫在數年前如日中天之際驟然失蹤?便遑論東線而來的八州將領和高官,更是看清了此間關竅。

果然,八月廿七,賀蘭澤登基禮畢,僅三日後便發詔書於謝園,為天下聞。

"朕聞乾坤定位,日月得天。惟內治乃人倫之本,而徽音實王化所基。谘爾謝氏第五女,鐘祥勳族,秉教名宗。允賴宜家之助,當隆正位之儀。茲奉皇太後慈命,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後。內禦後廷,以興宗室;外輔朕躬,以明法度。欽哉!"

乃立後詔書。

謝瓊琚於謝園領旨謝恩。

這處歸屬謝氏府宅,亦是他們初遇的地方。他要她依舊從閨閣出,待他迎,故選此地。她亦不操心,一切皆由他。

當日在雲中城中,他們已過文定,如此六禮便剩請期,和親迎。

請期便是選定成婚的吉日。這處

無需賀蘭澤和謝瓊琚到場,皆由杜攸為媒主持。最後擇出佳日,日子定在這年的十月十二。

期間,皚皚換了一身私服,從宮中跑來謝園,告訴母親她偷偷去朝鹿台看了請期儀式。

由太師杜攸主持,由司徒、司空、左將軍、執金吾充任太常職務,再有太中大夫、太ト、太史令等四十九人戴皮弁、著素績,以禮雜卜築,太牢祠宗廟,方待吉月日,請出佳期。

皚皚道, “其實今歲九月和明歲三月裡,有兩個比今歲十月更好的日子,大臣們原是建議父皇等明歲不遲,屆時皇後的衣可更繁,冠可更重,儀式亦可更隆。"

謝瓊琚問, "哪個大臣提出的?"

"司空。就是三舅公大司空,他這會倒也給阿母言語了。”皚皚道,"不過阿翁拒絕了,隻道是國之初,百廢待興,不可鋪張。"

“阿翁也真是的,都一國之君了,還不緊著悠!”

謝瓊琚笑了笑道,“是阿母兩月未督促你溫書,還是入了這富貴繁華地,你這腦子可是懈怠了。”

皚皚想問何意,謝瓊琚已經不再理會,隻又問了阿梧境況。皚皚道, “阿弟有些水土不服,父皇便不普讓他分宮而住,隻在未央宮就近宣政殿的偏閣住下,由他自個看顧。阿翁讓您放一百個心。"

謝瓊琚頷首,她放心。

是故,得短暫的一刻安寧,心寬體胖。養出菱花鏡中的朱顏色

謝瓊琚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很清楚,早在二十五歲那一年,便已生白發,眼角細紋出。是年壽至終,大限將至。然也是在那一年,他棄天下帶她遠走,扼住她漸生的皺紋,讓華發轉烏。

轉眼又是七年過,幸她還存著往昔模樣。姣容,靈韻。在眉宇間淌過萬水千山的滄桑裡,不普消散。

到此時,螺黛描眉,胭脂撲掃,額間落花鈿,鬟髻簪珠冠。加步搖,飾簪珥。身披蠶衣,上玄下續,帶緩,佩緄帶。最後大紅的喜帕覆下,侯君來。

如皚皚所言,沒什麼太過著靡,亦不普鋪張,所費金銀皆在祖例中。

同請期一樣,亦是由文武官充太常務。

司徒、司空、左右將軍、光祿大夫護送“乘輿法駕”,至皇後母家宅第迎接,並由太師授予皇後

璽級。謝瓊琚被人攙扶的臂腕輕顫,她終於看明白,抬高的是規製和禮數。

三公九卿迎的禮,以紀她昔年保東線七州聯盟之功,今歲守邊關城池之績。他向世人宣告,他的妻子,他的皇後,不是攀纏他身的柔弱富貴花,乃是他問鼎天下的同心同行同道人。

而由太師杜攸送定親文書,請佳期,授璽統,乃是在政權尚且不穩的局勢下,在依舊有部分朝臣對她虎視耽眈的境況中,道她家族式微、身份不顯的細碎話語裡,他借杜攸名士的威望,重塑她後背的力量。

即便他知曉,縱是沒有這些,她也足矣來到他身邊。

但是,獨臥深宮不得眠的日子裡,他披衣起身,或盤腿坐在床褥間,或下榻撐腮在桌案,就一盞微微搖曳的燭火,在影影綽綽的思念裡,翻來覆去地想,絞儘腦汁地籌劃。

如何能多給她一些!

如何能再給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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