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刻,形影騰騰晚震裡,黃昏餘暉映遍九重宮闕,城門次第開。他終於握上她的手。
相比那一年,他雖也這樣,手持紅綢與她接連理,但心中幾多惴惴。為來時路的欺騙,為她予他盛大的信任和支持,為看光明未出的漫漫前路,不能刻下他真實名字。
而今朝,他終於有自己的姓名,可以帶她回自己的家。
此一路,是難逢的興盛事。
金烏儘染西頭半邊天,紫陌風光流瀉。鐘罄並作,九天回響。鑾駕威嚴而行,百戲花車繞城。蕩蕩八川水,驚起比目,遊蕩駕毒;巍巍九陌裡,熙熙攘攘,張燈結彩。觀一雙新人,十裡紅妝,過直城門,章城門,西安門。入未央宮。
椒房殿中最後的一道禮儀即將結束,便可譴退滿屋的侍者,摒除全部嘈雜,唯剩彼此兩個。年輕的君主沸心急切,隻因多看了一眼對麵嚴妝喜袍的妻子,於是乎明明是為他婚慶的禮樂,祝賀的臣眾,便全做了他眼中的多
餘。
最後一重禮乃合巹禮。
夫妻持瓢互拜,共飲酒水。
交拜畢,他竟是就瓢中酒一飲而儘,正欲揮手道一聲“都退下”,才覺手背濕透,泛起一層同口中舌尖一樣的辛辣酒香。是謝瓊琚的那瓢酒,因他驟然用力,大半灑出,濺在他手上。於是自然的,新娘並未喝上這酒。合巹禮未成。
被一身冠服壓得連
喘氣都困難的人,原比他更想早些完禮,結果端方君子持禮做了一日莊嚴肅穆相,在最後一遭掉鏈子。
謝瓊琚鳳眼圓瞪,移目不理。隻兩側步搖發出一點泠泠聲,珠簪光澤染過燭光刺入他眼中。
晃得賀蘭澤慌忙低聲道,"此酒本義同甘共苦,現下朕獨飲,且當朕負勞苦全部,獨皇後得蜜安養。"
這話一半是乞哄皇後,一半是說給司禮官聽的。
他一貫不善飲酒,今日諸禮紛雜,有些禮節處的酒水,不好換作酪漿。其實也不是不能換,隻是執禮官迂腐,長篇大論之乎者也“酒歸酒”, “蜜是蜜”, “漿為漿”,甚至還扯到對福澤國祚的影響,說得他苦笑不已,隻得仰脖飲下烈烈辛酒。
這會當真再不得喝了。
新婚夜,且留他兩分清醒和精神,做新婚事。
"為帝後再斟酒,重行禮。"一個府衙出不了兩種司禮官,一樣的迂腐。
賀蘭澤怔怔看著手中滿瓢的酒,直待謝瓊琚在對麵用力一扯,將連接兩瓢的紅繩崩直,瓢中酒微漾,這人才回神。笑又不笑地同她互拜,滿飲烈酒。
謝瓊琚亦是飲酒畢,隻在放下酒瓢的一瞬,看麵前人忽的踉蹌了一下,不由瞥頭忍笑。原也不要他言語,禮畢這處禮官帶人自然退下。
殿中換了稍暗的燭盞,宮人分作兩撥分彆擁著帝後兩人去不同的湯泉沐浴更衣。"等等。”謝瓊琚簪冠羅衣退下,止住了竹青的手,附耳悄聲, “你去一趟陛下處,快些。"
“果然還是殿下清楚陛下,陛下將將卸冠,便已模糊起了睡意。根本無法沐浴,一屋子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半個多時辰後,竹青扶著沐浴畢的謝瓊琚出來,看著已經在榻上睡熟的人,不由低笑道。
謝瓊琚在楊畔坐下,絞了帕子給他淨麵。
"是林舍人帶他的常侍給陛下擦身的。”竹青捧來醒酒湯,壓笑道, “都醉了,還能想著不要宮女伺候。"
謝瓊琚聞言彎了彎眉眼。
"陛下可真好說話,奴婢說不讓她們侍奉,便得辛苦殿下您。他竟然愣在那處半晌,最後道了聲那我自個來………結果擰不乾巾怕,自個惱了……"
"還笑!"謝瓊琚
用力擰眉,嘴角卻怎麼也壓不平,半嗔半怒道,"如今在宮裡,不比以往……"
說一半,自己也笑了。
隻將醒酒湯扔在案上, "不喂了,醒了累的還是我。"上榻落賬,滿殿燈熄,隻剩案頭一盞燭火。和外頭即將圓滿的月。
月華如水,隨日出消散。
新婚翌日,尚有禮儀。
謝瓊琚早早醒來,但沒能早早下楊。羅帳帷幔間,是青絲鋪褥,玉山傾頹。駕毒繡被翻起千層浪。
修整了一夜的男人,曠了一餘年。借著未散的酒勁,將她身子扳過來,又抱回去。
"幾時了,你還鬨!"
"再一會……"
"還有禮儀的,還要去長樂宮。"
"或免或延,都安排好了。"
"可是……"
"彆說話!"
謝瓊琚合了合眼,未再說話。
隻心中盤算著一會起身要做的事宜。結果待真正起身,升座,已是三日後。這日,在椒房殿接受命婦覲見後,遂前往太後所居的長樂宮。十月中旬,深秋時節,落葉瑟瑟,自是嚴寒。許是連日待在椒房殿中,即便這長樂宮早早上了地龍,謝瓊琚還是覺得有些冷。"
括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