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2 / 2)

天欲雪 風裡話 7517 字 7個月前

“阿翁!”皚皚落下棋子,看窗外宮道曲徑通幽,開解道, “阿母又不是不回來了,等阿弟懂事些,她就回您身邊了。或者,等

那處安頓好,我們一起去看他們。"

賀蘭澤笑笑,跟著落子。

“阿翁,你可是實在太生阿母的氣?”皚皚低眸尋他目光,"才不許她留下,早早譴走了她!"不久前,她普看見阿母寫了卷宗讓內侍監傳給她阿翁。

那會,她格外震驚。

亦是為阿母鳴不平。

縱是她的雙親是帝後,縱是皇後起奏章呈君前,也是常理之事。但是她依舊沒法想象,真的會有這樣一日,她的父母,從夫妻做到了君臣。

那日,她看著卷宗被內侍監高捧而去,心

想若是一會阿翁來了,這事便罷。若是沒來,且看她如何鬨出來。結果,她的阿翁不僅沒來,還公事公辦朱筆禦批,不許阿母久留,要她按時啟程。

她便摔了卷宗,從座上騰起,欲要奔去宣室殿好好問一問, "阿母已然讓步,他又為何如此不近人情?"卻被母親攔下。

母親從地上撿起卷宗,退了侍者,隻伸手摩挲上頭朱墨未乾的筆跡,道了聲,"你冤枉你阿翁了。"

"他隻是怕阿母多留一日,他便少一分讓阿母離開的狠心。""我隻是怕你阿母多留一日,我便少一分讓她離開的狠心。"

昔日話和今日語重疊在耳畔,皚皚怔怔看著自己的君父,不由鼻尖泛酸,眼中含淚。

“我也沒有生你阿母的氣。”這一日,到底還是聊到了他們最愛的人。

賀蘭澤擱下棋子,往暖榻靠了靠,“阿翁隻是覺得命運不慈,都走到這個年歲,這等境況,還要我們再曆分離。緣故還是為了我們自個的孩子。"

他攤開掌心,丟開手中數枚棋子,如同握不住的指間沙由它滑去。整個人有些無趣地靠在榻背上。扭頭看,天上一輪並不圓滿的滿月。

“阿翁,你還有我。”皚皚握上他的手。

“陛下,亥時正了。殿下走時吩咐過,讓奴婢看顧您,亥時一刻前必須沐浴,亥時四刻一定熄燈上榻。”竹青捧來一見大氅,"還有,這三月裡夜深露重,秉燭臨窗時,陛下需等披衣。"

賀蘭澤抬手捏了捏眉心, "瞧瞧,我還有這位。你阿母都把竹青留下了,我生哪門子氣!"他接來氅衣,目光從皚皚處滑向竹青處,又從竹青住滑向皚皚身上,來回反複的看。"還披什麼衣裳!”皚皚拿過大氅,扣了兩下窗欞,衝外喊道,“林常侍,伺候陛下沐浴。"“等等。”賀蘭澤道, "今個可是徐良上值,把他給朕傳來。"

皚皚看著領命而去的常侍,轉首道, "這個點,阿翁傳徐將軍作甚?今個十五單數日,他不在任上。"賀蘭澤愣了愣,片刻道,“那你們都回吧,我坐坐,便就寢。”

皚皚同竹青是一道離開的。

他目送她們遠去,看她們消失在

蒼茫夜色中。遂起身,自己入了偏殿的湯泉苑,脫衣浸入漫漫熱湯中。

尋徐良作甚?

想尋一個奇跡。

想有沒有一種可能,阿梧是故意的,不曾背棄過自己。隻是爭一場遲到的愛。未幾,就會與母同歸。他和長意的孩子,總不至如此。他和長意,也不該再如此。

溫熱的泉水漫過他小腿,腰腹,胸膛,他靠著池壁滑入,直到水過頭顱。他在屏息的池水中,在閉合的雙眸中,催自己如夢。欲再得一場奇跡。

其實,長意給過他很多很多的奇跡。

譬如如今近在咫尺的女兒,她愉愉給他生下來,用儘力氣將她養大。

譬如她的侍女竹青,出現在最後的一絲時機裡,讓他來得及重新擁有她。

譬如她自己,在他手中得新生,和他重新來過...…

周遭微浮的水波蕩開漣漪,慢慢起伏洶湧。

一股逆水的力道緩緩衝擊著自己,將整座燈台燭火投下的光芒擋去,唯有熟悉的磬香融在氤氳水汽中,一圈圈彌散開來。

他踏水邁出的一步被推回。脖頸纏上一截柔荑,背脊重新貼回池壁。睜眼的一瞬,看見水霧中一雙熟悉的丹鳳眼。

果然,伊人入夢來。

"長意!"他喚她。

水中氣泡升騰,幾欲嗆入喉間,他卻隻是伸手抱人,不肯浮出水麵。唯恐夢碎。

"我在。"她摟他更緊,帶著他劈開水麵,看清彼此容顏。

郎君宮門未鎖,妾回來未誤時辰。

泉中湯水升溫,疊浪千層,洪波湧起。

“你輕些,疼的。”她伏在他肩頭喘息。

是有些疼。

他卻未肯卸力,隻餘光掃過被她咬破皮肉的肩膀,感受著絲絲痛意,確定不是夢。

是天邊的滿月。

是他人生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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