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7858 字 7個月前

元嘉八年十一月,從豫章而來的加急奏章從西安門呈入,直達宣室殿。

彼時宣室殿暖閣中,主持加議會的是華昌公主。自元嘉五年,公主大婚後,這宣室殿中公主聽政便成了公主主議會。

天子一開始是以身子保養為由,隻每月三旬的頭日,為自個休沐期,不來宣室殿,遂由公主主持加議會。

待到元嘉七年秋,天子因舊疾畏寒,遂開始令公主上前殿參政。

天子有寒疾,朝野皆知,原本每年冬至起到來年開春的三個月裡都很少臨朝,除非有重大軍政,其餘一應事務都由三公協理,九卿輔之。初時由太師杜攸主持,杜攸致仕後,便隻是共論之,未設掌議人。百官提議過兩回,未曾想到天子竟直接將公主抬了上來。

公主上朝,一時間便有臣子覺得不妥,上疏。然天子並沒有批閱回複,隻在那一年除夕宴上,與百官飲酒論政。

往前數百年、千年,真正讓皇朝顛覆、無以為繼的到底是甚?

君臣往來辯論,酒酣宴散。

待翌日酒醒,諸臣回想,相比天子是否虛設後宮,上位者是男還是女,最後皆抵不過不過“民生”二字。

而這日後,原杜攸太師門下弟子,即如今的宗正、廷尉、太常等人在朝上附議公主:退朝後又提公主前番在宣室殿情境。諸臣便也慢慢覺得既入了宣室殿,這會再上朝,左右都是論政,無甚可說。

何論九重官闕中的天子,繼位不久便是實權在手。

且不論京畿中原高門早在元嘉二年因南線戰事而徹底降服,失去了說話的權利。

長安以外,東線上唯一的異性王公孫氏忠心耿耿,是帝早年心腹。北境之地抗擊匈奴聲名顯赫的李洋與皇後相識於微末之際,得皇後教授。南邊富庶地亦有宋淮鎮守。

自然,天子對公主這樣的鋪路扶持,總還是有部分人等著南線上的豫章王是否會同室操戈。卻在這一年這一場快馬傳報中,徹底絕了那些最後的隱秘的念想。

便是此刻華昌公主手中所得之物。一乃報豫章之地早災已經得到控製之事。二則獻上了四顆鮮血枯凝的人頭。

“從來,思鑫也是需要代價的。”豫章王宮內,已經可以站立的少年臨窗眺望,看天上雲卷雲舒,“父皇這些年如此清晰的舉措,就差一道立皇太女的旨意,那六處官員竟還要密會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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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不覺的是一心為我著想,多半是未攀附上阿姊的門路,放手一搏。既搏,就要豁得出去。"

十六歲的豫章王從自小醫治他的大夫手中接來固本培元的藥,停了話語唱下。

“還留兩個活的震懾!”薛靈樞搖著扇子頷首,“殿下雖受教你父皇之日甚少,但到底血脈至此,如今行事頗有陛下幾分樣子。"

於世人眼中是不願趕儘殺絕、留有餘地的溫厚,然再回想,卻是更深重威逼的震懾。

阿梧笑道, “阿母說過,這世上人活著不易。若非通不得已,且有顆慈心多與自己和解,與人為善,會快樂許多。”

說這話時,他不由想起元嘉三年,薛靈樞隨他同來此地。

這處給他接風的原揚州刺史劉沐有意無意露出話瓣。道是薛靈樞乃父親昔年心腹之人,怕是借醫治之名,行監察之實。而元嘉五年,宋淮屯兵交州,亦有風聲再起。道是天家父子,論起兵甲,自然鎮守多餘保護。

數年流言,薛靈樞耳脫目明,清楚明白。

便也同他說的清楚明白, “陛下若實在不喜、欲除殿下,臣的藥可不知不覺,宋將軍的兵可快刀斬亂麻。無論明刀還是暗箭,殿下躲得過幾何?"

而隨著心境愈發平靜,他也鼓起勇氣問過最初的那些事。薛靈樞斷斷續續地與他說,他斷斷續續地接受,拚湊。最後,向薛靈樞拱手致禮。

而很多事,則誠如他母親所言,且看來日。

來日種種。

便是明明父親貴為一國之君,同樣頑疾在身,卻還是將最好的醫者給了他,終於有他重新站立的一日。

便是交州之上屯著父親最親近的兵甲,在他挖渠賑災最需要人手的時候,有些地方尚且等朝中詔令,唯這處敢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豫章王添政績卻又隱自己功名。

便是元嘉九年的天子東巡,第一站便來了他的封地。其實並不順路,乃繞道而來。

“阿梧……”鑾駕肅穆威儀,也難當他從來端莊持禮的母親在人前幾欲失儀,隻握著他的手淚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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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陪的臣子飲酒掩笑,一側的皇後杏眼瞪他,轉來自己身處將他扶起。她的目光從他足間往上移,便又開始含淚。父親抬手示意他坐下,一伸手便搭在他肩頭。隔著四月輕簡的衣袍,他感受到至親學心傳來的溫度與力道。

“前些年涼州進獻的良駒,都給你帶來了,擇日陪阿翁策馬。”終究,父親的目光劃過他的小腿,落在他年輕康健的麵龐上。

離開豫章繼續東巡,賀蘭澤讓阿梧陪同一道前往。春夏交彙的時節,沿途風景甚好,天子車駕放慢了速度,直走了一個多月方抵達並州。

公孫纓帶屬臣出城十裡相迎。

數日公務視察之後,原是打算前往定襄郡的牧場策馬。

賀蘭澤道, “你前兩年進獻給皇後的千裡馬,前頭儘數贈給了豫章王。朕聞如今有更好的品種,且先飽飽眼福。”公孫纓回道, "可是不巧,那處月前放牧出去,要到下月才儘數歸來。陛下不嫌棄,且在臣處多留下時日。"帝後自是無話。

道是豫章王,宴後拉過薛靈樞悄聲, "本王就納悶父皇那般寶貝那些馬匹,那年阿姊大婚前來,論起此事,說是父皇賜予阿母,隻分給她六匹,多一匹都不成。眼下怎全贈了本王?原是有了更好的!"

“所以,殿下與公主,方是同病相連。"薛靈樞四下環顧道,搖著扇子掩聲道, "待下月裡去定襄郡牧場,殿下好好挑挑,把好的都揀走。眾目睽睽,你父皇不得不給。"

然未到下月裡,數日後,阿梧卻未再逗留,向雙親請辭歸去豫章。

少年道, “豫章之地才曆早災,雖現已穩定,但兒臣得有善耕者隱於山間,現有蹤跡,不想錯過。兒與阿翁阿母能同行一路,足矣。"

謝瓊琚還欲留他。

阿梧道, “阿母,豫章是孩兒的封地,亦是我們全家的疆域。”

賀蘭澤遂止住了謝瓊琚還欲出口的話語,未再留他,隻依舊讓薛靈樞相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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