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聲道, “驗過了,衣袍上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接下來我們怎麼辦?”薛靈樞臉色很不好看,持硯的手現出青筋。
賀蘭澤卻笑了笑, "不必緊張,是好事。"
薛靈樞手中一頓,瞧過賀蘭澤氣定神閒的模樣,轉念回過味來。
這廂本就是計劃而來。袁謝兩家有姻親,袁氏對廢太子做的那些事,若說謝氏半點不曉得的,大抵也無人會信。
賀蘭澤套著袁九郎的身份,欲娶謝家女兒,然並不信任謝氏。謝氏在他眼裡不過是他入住未央宮的奠基石。無所謂白骨填坑,血泥築牆。
但是這廂謝嵐山要毒殺他,毒殺袁氏子,便是極好的現象。說明袁謝兩族並不是一路的,怪不得賀蘭澤不怒反笑。
自然,賀蘭澤重活一遭,知曉的原比薛靈樞多。如今模樣,與前生無異。
賀蘭澤回想前世,彼時他入謝府,也得了謝嵐山這樣一盞茶。幸得他步步為營,謹小慎微,凡飲食前接先用清毒丸以防萬一。
然清毒丸也不是萬能的,不過是減少毒性。前世這遭,到底是讓他吃了不小的苦頭。隻是因為毒素緩減了許多,他便借口是舊疾發作。而謝嵐山當是覺得一下沒有毒死他,一時便也未再下手,隻派了醫官照料。
隻是如今既知前生事,便也犯不著同自己身子過不去。遂有了上頭那一出。
謝嵐山今日舉動,加之數日前書房中對密室的緊張神色,賀蘭澤至此已經安心七八分。縱是重來一世,更改了時間,很多事尚且在軌跡中。
他筆下未停,隻繼續勾勒。
半晌薛靈樞瞪大了眼睛,盯著畫,又盯向賀蘭澤, "你上輩子不會見過謝家姑娘吧,這畫得也太像了!"
說實話,讓他憑空想,除了謝瓊琚那雙嫵媚湛亮的丹鳳眼,其他鼻子嘴巴容色眉宇,他都記不全了。
畢竟才一麵之緣。
然看賀蘭澤筆下少女,薛靈樞隻覺栩栩如生,俏似真人。賀蘭澤這會頓了筆,細觀畫中人,卻是挑眉不言語。由著薛靈樞一見鐘情,前世有約感慨。"對了,這麼些時日過去,她風寒可好些了,你可要主動去看看?"薛靈樞提醒道。
“方才問過謝嵐山,還未好透,且不去擾她。姑娘家病中失顏色,多來也都不肯見人。”賀蘭澤換筆點了朱砂,給她眉間作花鈿,喃喃道, "她說來,便一定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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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升,月降日出。
又兩日過去,謝瓊琚風寒徹底好了。隻在閨房理妝,吩咐竹青和蘭香備好膳食補品,去看望賀蘭
澤。
“那姑娘可要先去一趟七公子處?”竹青從小丫頭手裡接過食盒,邊收拾邊道, “昨個晚膳,那處傳話來,七公子又發脾氣了,不肯好好用藥!"
半個月前,也就是賀蘭澤入謝府前兩日,姐弟二人原在城郊謝園的荷花塘中泛舟。舟至塘中心,謝瓊瑛為撈一尾紅鯉給謝瓊琚,半個身子探出,便整個跌入池塘。
荷花塘四下淺水,為中心甚深。謝瓊琚連呼侍衛,然眼看人就要沉下去,等之不及躍入湖中救人。
謝瓊琚水性極好,奈何架不住不會鳧水之人的掙紮,幾欲被他一起拖入塘底。後被侍衛救起後,半日醒來,謝瓊琚便同往昔不太一樣了。
尤其是對謝瓊瑛的態度,這半月來,是個人都能看出疏遠了許多。
以往謝瓊瑛有個頭疼腦熱,她都片刻不離的守著他。為哄他喝藥,甚至不惜一人一口用下。
謝瓊瑛說, “阿姊與我甘苦與共。”
謝瓊琚無語看天, "勞你多喝一口,真的好苦。"謝瓊瑛便將蜜餞都喂給她。謝瓊琚嚼著滿嘴果子,拿他沒辦法。
然這次落水後,謝瓊琚便很少過去他的院子,隻吩咐醫官侍者好生伺候。諸人隻當她還在因為謝瓊瑛不聽話,鬨著泛舟出事而生氣。卻隻有她自己知曉,其實並不是為這個緣由。
那日落水後,她腦海中仿若湧入許多事,浮現過一張張模糊的麵孔,和一幕幕看不清晰的畫麵。然這些雖都不甚清楚,但唯有一點格外深刻。
就是她沒來由地抗拒謝瓊瑛
,本能地回避他,不想見他。
譬如眼下竹青提起,她想也未想便蹙眉道,"不去了。他風寒未好,上回去我便被染上了。今個好不容易好了,等他痊愈再去吧。"
上回便是從賀蘭澤處回來,駕不住謝瓊瑛的奶嬤嬤哭勸,隻得拐道去看他。結果又似往常般陪著喝藥,又陪了一個下午,一同用過晚膳方回。許是自己落水也沒好透,當夜風寒便重了。
謝瓊琚擱下手中比劃的金雀鬨春簪,心中湧上一股抑鬱之氣,又道, "去同他說,再這樣任性,我真生氣了。何時痊愈我何時再去看他。"
言罷,她便起身往賀蘭澤的院子去。
竹青去給謝瓊瑛傳話,陪在謝瓊琚身側的是蘭香。
蘭香難得見自家姑娘對七公子動真格,原是心中顫顫,收了多話的毛病。然待穿過長廊,繞過假山,她瞥看姑娘神色。
卻見她眉眼彎彎,嘴角噙笑,一副歡愉模樣。
“姑娘,您不會對那位袁九郎一見傾心了吧?”蘭香說這話時,不由挑眉道,“那日袁公子入府,你還去偷看人家!"
謝瓊琚裙裾和風微擺,發髻步搖輕晃,轉頭看了侍女一眼,也未言語。隻是麵上容光更明麗,足下走得更輕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開心!隻是覺得,他們不像陌生初相識,尤似故人久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