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7336 字 7個月前

謝瓊琚入院子的時候,賀蘭澤正在作畫消遣,自然畫的還是她。隻是隱約聞得守衛一聲“五姑娘”,抬眸便見一襲婀娜身影躍入眼簾。

憑窗的位置,藏畫動作太大,遂趕緊另抽了兩張宣紙鋪上,換一支狼毫點墨,勁道鬆弛有序的三四筆落下,便是牆角斜生的一簇枝。

"這畫的是梅枝?"

謝瓊琚一路走來,先是遙見人端筆臨窗,長身玉立;走兩步觀之眉眼沉靜,持重專注不為外界所擾;這會隔窗而望,乃春光剪影裡,落筆瀟逸,墨枝紅花。

用的是她挑的紙和筆。

畫的是她最愛的梅。

落水後湧入的諸多事宜中,還有一個場景來回出現。

在一間幽深古樸的殿閣中,暮年的自己躺在床榻上。大限至,意識渙散,已經說不了話,看不清眼前人。

唯有聽覺尚存。聞她夫君沙啞哽咽聲,與她說, "彆怕,我很快便來……"

近來多夢,皆是這一幕。依舊朦朧,醒來讓她心中酸澀難言,卻又滿懷期待。

賀蘭澤入謝府的那一日,謝瓊琚做了整整一夜的夢。夢醒,便更衣理妝奔去看這個遠方而來,與她早早定下婚約的未婚夫婿。

“是梅。”窗內的少年擱筆,抬起一雙星眸,與她溫和輕笑。隻是笑不留痕,入目既散。

謝瓊琚不免憐他孤苦,隻道, “妾城郊有一處園子,那處梅花開得極好,得空了妾帶你去散散心。”

賀蘭澤秉持著一顆被滅親屠族的死灰心,在這話中複燃一些,頷首道, "有勞五姑娘。"兩廂各懷心緒的寒暄,謝瓊琚因夢境而對他好感頓生,賀蘭澤則本該是愛她模樣。

謝瓊琚入了屋子,將帶來的湯膳補品擱在案上,指著兩盅湯水道, "這個是黨參茯苓湯,最是養氣補血,且溫在爐子上,你午休後再用。妾放了一點冰糖調味,你試試可用的習慣。若是還成,以後就讓膳房每日備下。”

賀蘭澤走上去端起,竟是直接掀蓋持勺用了起來。“哎,再過半個時辰便午膳了。”謝瓊琚提醒道。

賀蘭澤是完全當成了妻子給自個洗手作羹湯,迫不及待。

這會回神,持勺的手頓了頓,眉眼壓低,嗓音發澀道, "黨參微苦,以前

阿母放冰糖增甜,原以為再不得這滋味……"

還未及笄的姑娘,聞言心軟的如同窗外湖中的一汪春水,頓時陪他一起紅了眼。賀蘭澤再看她一眼,擠出不忍她落淚的哄慰笑意, "這個很好,我用得慣的。"

“那就成。”謝瓊琚便對蘭香吩咐道, "你去同膳房說,讓他們明日就開始備著。"

一旁小廝模樣的薛靈樞忍不住瞥頭深吸了一口氣,手摸腰側欲要搖扇遮眼,實在看不下去這行雲流水的騙人行當。

奈何他這會不是杏林世家的公子,不配使檀香折扇。隻得用餘光瞄人,冷嗤了一聲。

“你這梅枝稍欠了些力道,可是傷還未好?”謝瓊琚走向書案,觀賞賀蘭澤未看完的畫。師出名家的少女,丹青之上根基深厚,眼力極佳。一眼便識出端倪。

自然賀蘭澤失力不是受傷之故,乃因情急,眼下順水推舟道, “閒來消遣,五姑娘見笑了。”他飲下一勺湯水,頓了頓低聲道, "不知五姑娘可否賜教,化腐朽為神奇?"

謝瓊琚原是立在窗前。

陽光渡她一身,清風拂她麵龐,屋中沉水香嫋嫋升起,彌散在她身側,她似薄霧輕煙中化形的仙子。

聞賀蘭澤這般言說,頓生技癢,眉眼歡脫道又恰如跌落人間的精靈, "郎君先用膳,妾試一試。”說著,欲要抽紙作畫。

賀蘭澤原是心神蕩漾,隻覺他年少的妻子哪哪都好,怎樣也看不夠。見她另起了紙筆,不由脫口而出, "就在上頭畫吧。"

這一句完全是前世九重宮闕裡下朝後脫了冕旒,丟開天子劍窩在她寢殿解乏的閒散口氣。夫妻二人你一筆,我一筆,共繪一作。

她畫得太好,他就繪得愈差,推著她補救,聽她深一句淺一句的嘲諷不屑,看她眉目張揚複年少桀驁。

然這會,兩人方是才見第二麵的少年男女。

若非謝瓊琚生母早逝,謝嵐山愛妻不願續娶,早早讓這個女兒學習掌家,如今十三歲已經開始慢慢接觸打理家務。按規矩,便是這樣的見麵也是不妥的。

賀蘭澤的這句話顯然亦是不妥。

謝瓊琚持筆的手頓在硯台上,扭頭看他,見得一副唐突後愧疚滿懷,長睫低垂的局促神色,卻又

抬眸迎她目光,露出一絲蒼白又自嘲的笑。隨即重新默默飲食,似不敢再多言一句話,恐被人厭惡了去。

“妾本想在原作處添筆,恐汙郎君畫作。郎君既不介意,那自是最好不過的。”謝瓊琚話音和筆尖一起落下。

體貼的話語回蕩在屋內,逼真的梅花盛開在枝頭。

賀蘭澤眼中光亮暈開,染至眉梢皆是點點溫柔。他側過身子,努力化作一副平靜樣,一勺接一勺用著加蜜的湯水。

薛靈樞看她又看他,拱手道, "小的不打擾了。"

這日一盞甜湯。共繪的一幅畫。

臨近午膳少年一聲隱忍的提醒,讓她早歸。日頭正中時,春光中送彆,她持畫回眸。

驚鴻一瞥,兩顆心無聲靠近。

如此,五月十八,賀蘭澤外傷痊愈,時值杏花滿頭,芳草萋萋,中山王及冠加生辰。因杜昭儀身受帝寵,得幸在上林苑開生辰宴。宴請的帖子發遍長安高門,幾乎十中六七的適齡貴女都得了邀貼,連著謝瓊琚都在其中。再清楚不過的意思,是在給中山王選妃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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