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少年誌在,國粹不死(16)(1 / 2)

進到視頻,風紅纓抬頭找視頻的旁白。

看到視頻旁白介紹她偶像希庭先生很小的時候就借三慶班的舞台在人前亮過相,風紅纓胸腔莫名填滿了榮耀感。

真好呀。

三慶班是餘老四一手建起來的,下一任班主是月官,她在時間膠囊第一個視頻中的身份是餘老流落在外的女兒,月官的師妹。

嚴謹的說來,她和偶像希庭先生算是一脈相傳。

三慶班出名的班主除了月官,還有程長庚程先生,以及楊月樓楊先生。1

希庭先生算是趕上了好時機。

程長庚先生逝世後,三慶班開始走下坡路,好在有楊月樓楊老板接手,希庭先生是在楊老板執掌時期進到的三慶班。

然而在三慶班才嶄露頭角不久,楊老板去世了,三慶班跟著解散。

從此,世上再無三慶班。

風紅纓進到視頻的時間點是在三慶班解散的第七個年頭。

這一年,她的偶像十六歲。

-

“上麵貼了啥?”

“認識字的說說唄?”

“讓開讓開,讓我這個秀才看看——”

視頻旁白一結束,風紅纓就置身到了一片喧囂聲中。

地點:前門大牌樓。

大牌樓門口張貼了一張告示,周圍擠滿了人,風紅纓站在外圍看不到,隻能聽前邊的人口述告示上都寫了什麼。

“…秦貢班今晚在李家大院有堂會戲,他們缺個角兒,急需人補上,給一塊銀元酬勞,想去的趕緊來按手指——”

堂會戲就是有錢人將戲班子請到家裡包場唱的戲,風紅纓之前跟藍姍姍說的漂亮社恐戲子去富商家唱的就是堂會戲。

一般這種戲下層戲子得賞銀的機會少,主人家丟了賞錢,大多都悄悄進了班主的荷包,底下的班生很難拿到大賞頭的。

班生們不喜歡唱堂會戲還有另外有個原因——

大戶人家都喜歡點連台戲,一台接著一台唱,戲子的肉嗓壓根就熬不住。

但凡紅角兒有了地位,他們多多少少都會婉拒去權貴人家唱堂會戲。

久而久之,各大戲班子每每接到堂會戲都會在外張貼告示,會聘請散在外邊的野路子戲子充個數。

戲子在古代是下九流的存在,那些沒有正經戲班子收容的戲子的地位就更低了,但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到處接戲唱。

所以即便秦貢班在告示上寫著去李家唱堂會戲隻給一塊銀元,仍有一堆野戲子爭先恐後的報名。

“進去看看吧。”風紅纓對身上的小廝說。

在這個視頻中,她的身份很特殊,是票屆有名的大佬宏盈小姐。

這女人有手腕,有謀略,還是個戲癡。

都說男人風流,宏盈小姐在這塊不遑多讓。

宏家祖上曾做過皇商,家中的金銀珠寶數不勝數,到了宏盈這一代,宏家雖然不再經商,但家中的積蓄足夠宏家富富貴貴的活三代。

宏盈小姐是家中的獨生女,幼年聽多了女子不如男的話,然這女人偏不信,也不服。

當宏家宗族的人厚著臉皮拿長輩的威風逼才死爹娘的宏盈小姐讓出家產時,女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家產全砸進了戲班子。

宏家長輩們氣到吐血,揚言宏盈小姐捧戲子視為浪蕩,不守婦道,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要遭報應。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宏家長輩們去地府告了黑狀,宏盈小姐‘翻車’了。

就在今天,清早天方未亮的時候,受宏盈小姐接濟的一個戲班子心生歹意,半夜意欲闖進後院對宏盈小姐行不軌之事。

好在風紅纓正在視頻中觀看視頻旁白,進到宏盈小姐身體的風紅纓三下五除二將戲班子給製服住了。

因屋裡光亮不足,風紅纓的手背不小心被闖進來的宵小戲子劃拉出一道長口子。

去醫館上好藥,路過前門大牌樓剛好遇上了秦貢班招野戲子去唱堂會戲的事。

“我要報名——”

“加我一個!”

“來來來,彆擠,待會得上台過兩嗓子,誰唱得好就請誰去秦貢班唱堂會。”

大牌樓有露天的戲台子,是當地幾個富商某一天喝醉酒起了興致共同捐錢建的。

建好後,閒置著未免浪費,所以經常有野戲子上台過過癮。

除此之外,如果某個戲班子的紅角兒看另外一個戲班子的紅角兒不順眼,得嘞,兩人會在大牌樓的屋簷下各自掛出水牌子,相約某日某時在大牌樓打擂台。

反正大牌樓的戲台子從來沒冷場過。

這不,秦貢班將野戲子唱堂會的選拔安置在了大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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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風紅纓要進大牌樓聽野戲子唱戲,隨身小廝不樂意了。

“小姐,咱家開得啥?開得是票房館子!每日來來往往上咱家館子唱戲的人比比皆是,何故要來聽野戲子唱堂會?”

另一個小廝也是滿臉的不樂意。

“小姐,堂會戲可不是好看頭,您又不是不清楚這裡頭的醃臢事,大戶人家招呼一大幫子戲子去家裡唱堂會,表麵上是附庸風雅,實則是拿那些角兒取樂罷了,這點您不是最反感的嗎?怎麼如今還趕著去看堂會戲?”

風紅纓端著受傷的胳膊往大牌樓裡邊走。

對於小廝們的懷疑,風紅纓挑唇。

宏盈小姐和她在某些方麵其實挺像的,宏盈小姐雖然在富貴人家出生,但心裡十分討厭大家族請戲子唱堂會戲。

這些權貴人士其實根本就沒將戲子當人看,隻顧往台上甩銀子,不給戲子休息的時間,強迫他們一台接著一台唱。

要求唱連台戲就算了,他們還喜歡捉弄戲子們,讓名伶互相反串,視為添趣。

更有甚者,逼名伶一人唱完整台戲。

生旦淨醜皆要名伶一個人完成。

風紅纓經曆的《同光十三絕》視頻中,金福先生就曾被軍閥逼著一個人唱了場堂會戲。

叢堂會戲上下來時,金福先生嗓子啞得都能咳出血來。

在風紅纓眼裡,金福先生是被點堂會戲的那幫權貴給迫害死的,所以她異常厭惡堂會戲。

然而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和偶像希庭先生的第一次會麵竟然是在大牌樓的堂會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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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什麼風把宏家票房館子的宏大小姐吹來了?”

大牌樓掌櫃一見到風紅纓,立馬放下算盤,笑吟吟地伸手迎風紅纓往裡邊走。

“今個巧了。”

掌櫃的邊引風紅纓往裡邊走,邊問:“宏大小姐,您莫不是也聽到了風聲?”

風紅纓按照視頻旁白的指示點了點頭。

現在的秦貢班名角如林,是戲子們趨之若鶩之地。

隨隨便便在大街上喊一嗓子:“秦貢班要開席戲咯——”

絕對不出半個鐘頭,票就會被搶光。

總之,秦貢班是這兒的‘戲王’。

掌櫃的以為風紅纓是奔著秦貢班來,大肆說道:“秦貢班今晚要招人去李家大院唱堂會,他們班子有個角兒身子不爽,這不,隻能挑野戲子去救場——”

風紅纓坐到樓上雅間,掌櫃的殷勤地上茶。

“一般的戲班子挑野戲子頂多在外邊哼唱兩句就算了事,可這是秦貢班呀?哪怕是去救場,秦貢班也會仔仔細細地去挑。”

奉茶的時候,掌櫃的這才發現風紅纓垂在大氅裡邊的手掌心綁了不少繃帶。

“哎喲!”掌櫃的誇張尖叫,“您這手咋了?”

風紅纓淘淘耳朵,這人的尖嗓子不去唱大戲可惜了。

“小傷而已。”

麵對聒噪不休的掌櫃的,風紅纓簡而言之。

“還沒開唱嗎?”

她是根據視頻旁白的指示進到的大牌樓,難道希庭先生在大牌樓?

掌櫃的探出身子,對著下邊忙碌的小廝招手。

“磨蹭什麼呢?沒看到宏大小姐在嗎?快去催催秦貢班的人,趕緊開唱吧——”

掌櫃的之所以對風紅纓畢恭畢敬,主要是因為當初建大牌樓的大股東就是宏盈小姐。

這些年,宏盈小姐經常帶著養在家裡的戲班子來大牌樓免費唱戲,賣出去的票錢,宏盈小姐一分沒收,全讓大牌樓底下的人給分掉了。

對於這麼一個大方散財小姐,掌櫃的可不得高捧著。

掌櫃的一催促,戲台上很快就換了樣。

大牌樓不愧是富商們集資出的豪華戲台,除了平日唱戲用的那種方方正正的大台子,還有蓮花狀的擂台,此刻擂台上走來一個野戲子。

一開嗓,風紅纓的秀眉就皺了起來。

戲腔不夠清亮,該用真嗓時用的是假聲,該用假聲時,適用的力度又過了。

“下去,下去,唱的是什麼玩意——”

“滾滾滾!浪費老子時間。”

不等秦貢班的班主發話,自有戲迷高高握拳將人趕了下去。

蓮花戲台的設計模仿了勾欄院的舞台,下邊有三五個人像踩自行車一樣不停地搖著手竿,蓮花台由此開始旋轉,這樣一來,四周的看客都能看清戲子的正臉。

第十個野戲子上場了。

秦貢班總是不點頭,漸漸有人生出不滿意。

“不就挑個救場的嗎,至於左挑右選?”

“嗐,你也不看看來挑人的戲班子是誰家的,秦貢班?!這樣的大班子挑人可不得費點心思。”

“秦貢班不愧是聞名卓爾的大班子,一個小角兒而已,還是去唱堂會戲的,瞧瞧,來了至少有百來個野戲子——”

“隻給一塊銀元,卻要唱一整晚的戲,換做是我,我可不去,給的銀錢忒少了吧?”

“你不去那是因為你眼界小,你以為這些野戲子是衝那一塊銀元去的?呸,彆小看這一塊銀元,隻要跟著秦貢班去唱了堂會戲,回頭有的是機會進秦貢班做正經的班生——”

原來如此。

風紅纓端起茶盞微呷了口。

跟秦貢堂去唱堂會戲,唱好了說不定就能混到編製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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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安靜。”

掌櫃的一聲吼,擠在大廳看戲的老百姓頃刻禁了口。

看了這麼久野戲子唱的戲,風紅纓不免困乏,問了掌櫃的才知道,接下來是最後一個報名要去唱堂會戲的人。

“年十六,姓王。”

一個‘王’子瞬間將漸入酣睡的風紅纓敲醒。

“那人是?”風紅纓雙目定在少年身上。

不等掌櫃的笑眯眯的解答,視頻旁白就已經揭露了少年的身份。

[希庭先生,十六歲,先後三次進到‘秦貢班’。]

視頻給了定義,不用看都知道今晚跟著秦貢班去李家大院唱堂會戲賺一塊銀元的人就是希庭先生。

台上少年堪堪十六,真是風華絕代的好年紀。

唇紅齒白,戲曲上的尖字,團字咬得都十分的有韻味。

秦貢班的班主笑著點評:“這孩子就像是為戲生的人,音準的不得了,腔調妙不可言,就他了。”

因少年臉上化了濃妝,底下竟無人認出少年就是在三慶班登過台的王希庭。

給了一塊銀元,班主這才問起少年姓甚名誰。

少年靦腆的報上名號,底下的人一聽,頓時炸了開鍋。

“可惜了,三慶班若還在,這孩子怕是早就成了三慶班的下一個台柱。”

“小小年紀就登台,十四成名,如今才十六,還來得及,進了秦貢班,未必比三慶班差。”

這下換秦貢班的班主樂嗬了,本來以為撿了一個略有天賦的孩子,沒想到竟然是個有來頭的人物。

“不錯,不錯,希庭,等唱完了李家大院的堂會戲,你甭往外跑了,就呆在我的秦貢班。”

少年欣喜,雙手捧著銀元磕了一個感恩的大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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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牌頭的掌櫃一直在暗中觀摩風紅纓。

從少年上台到少年跟著秦貢班離開時,風紅纓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過少年。

遙想外界傳宏盈小姐在家養一大班戲子男人的事,掌櫃的嘿嘿笑開。

“宏大小姐,您若是瞧上了眼,不若我去幫您說,我跟秦貢班的班主私下有點交情,你隻需這個——”

使出給錢的手勢,掌櫃的笑得見牙不見眼。

“錢使到位了,您到時候想怎麼快活都成!”

風紅纓立馬一個狠戾的眼神瞪過去,掌櫃的懵了。

“咋了這是?”

掌櫃的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

有錢的小姐、少爺養戲子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啊,何況眼前這位主家裡養了一大幫呢!

他可沒瞧錯。

適才那十六歲的少年往台上一站,這位大小姐一雙大眼睛愣是眨都沒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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