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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樓書館的位置偏僻,自然環境清幽,沒有人來人往的打擾,前來讀書、抄書的學子們一開始互相不太認識,後來見得多了,遇到實在想不明白的問題忍不住討論幾句,漸漸地就發現了不少同自己想法類似或者能一起探討學問的人,結交為朋友。

南樓書館從一開始的小書館起,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發展成了本縣讀書人最大的聚集地之一。

梁康生這兩年裡每隔三日就會到縣城找夫子上課,課後來這裡也結識了幾個友人,包括書館的第一位客人田書生,他對田書生頗為欣賞,後來離開了陽安縣也同田書生長期保持書信往來。

其實南樓書館最奇特之處在於,旁的地方讀書人多了難免意見不統一,大家各執一詞,想要說服同自己觀點不一致的人。

在南樓書館卻永遠安安靜靜的,大家有什麼要討論的會自覺壓低聲音說話,儘量不影響到旁人。

更後來,書館裡的書也不再隻是梁家收集,還有從陽安縣出去的讀書人們在其他地方看到了好書,也會讓人或者自己抄一份送來。

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在南樓書館獲得成長,從這裡離開,改換門庭,施展抱負,他們都感激著南樓書館和開辦南樓書館的梁家。

這些都是書館後來的發展,現在沒人知道這個門可羅雀的小書鋪最終真的匹配上了它的名字,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書館。

隨著書館開業,莊慶澤身上的鞭傷終於好得差不多了,他和趙紅梅都一直關注著梁家,知道梁家新酒開窖,知道今年多賣了兩成的酒,更知道莊氏把那兩個破鋪子折騰成了書館。

莊慶澤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想的,他能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地去看梁家開的書館,去的路上在心裡不停地貶低梁家的書館,認為腦袋被門夾了才會選擇那樣的地方開鋪子。

當他真的到了書館外,看著刻著“南樓書館”四個大字的牌匾,看著乾淨敞亮的鋪子,看著裡麵擺滿了整整兩個書架的書,看著鋪子裡零散坐著的安靜看書的讀書人,他有一種把這一切都毀掉的衝動。

莊氏怎麼能這樣,在他被莊族人抽鞭子的時候,她口口聲聲說會幫自己,實際上她卻什麼都沒做,這就是他的好姐姐、好姐夫!

從書館離開,莊慶澤接著就去了梁家酒坊,找上當初他威脅收買的小學徒。

小學徒第一次做對不起東家的事是他被莊慶澤給的錢打動了,也想著莊慶澤是舅老爺,同東家關係好得像一家人,就收了錢。

但是很快他就後悔了,先不提他該不該把東家的事說出去,就說舅老爺這種私下給錢的行為,明顯就已經說明這件事是背著老爺他們的,是不光明的。

不然以往常兩家人的關係想知道什麼,何必做這種小動作,徒惹人多想。

等到舅老爺再次找上他,他更加後悔,但是被舅老爺嚇了一通,他腦子不清醒又犯了錯。

所謂一步錯,步步錯,小學徒做下了對不住東家的事,違背了自己的良心,他後來想起來,覺得自己活該被東家送官。

但是人總是會抱著僥幸心理,小學徒雖然這樣想著,在沒有東窗事發之前他還是希望舅老爺以後不要再找他了,他以後也一定洗心革麵認真乾活。

然而事情與小學徒的願望相違背,就在酒坊總算忙完了,考慮到秋收之前酒坊沒活,梁父讓大家回自己家休息一段時間的時候,莊慶澤身上的傷好了,他找上了小學徒。

上一次他不僅威脅了一番還讓小學徒去幫他打聽幾個老師傅的事,老師傅的事情小學徒不用打聽都清楚,所以他既為自己不用做什麼鬆口氣,又擔心如果舅老爺再找他怎麼辦。

說起來老師傅的事同作坊又沒關係,但是老師傅是酒坊的人,所以小學徒也想過,如果舅老爺真的又找來,他是繼續替舅老爺辦事,還是主動找東家說明白。

小學徒一直沒能做出決定,現在選擇已經擺在了他眼前,他必須要挑選一條路走。

其實他心裡也知道,如果第一次收了錢想到不對勁就趕緊找東家認錯,好好坦白或許東家不會怪他,後來他又把酒坊更重要的事說了出去,他那時候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莊慶澤看著小學徒沉默的樣子,瞄了眼小學徒身後那間破舊的土牆房,笑得有些猙獰:“你應該知道,你如果被送進了大牢,你家裡會變成什麼樣,現在你就兩個選擇,一是坐牢後家破人亡,二是聽我的話,拿著這個盒子去找個老師傅,如果把我的事辦成了,這裡的錢歸你,以後你就跟著我做事,不用擔心梁家。”

莊慶澤的手上有一個小木盒子和一個小荷包,木盒子裡是十兩銀子,他放了五個二兩的小銀錠,小荷包裡是幾塊碎銀子,加起來有一兩多。

十兩銀子是交給小學徒收買老師傅用的,其實完全可以用一張十兩的銀票,隻是一張輕飄飄的銀票不如沉甸甸的十兩白銀來得衝擊大,黃金白銀總是更加動人心。

小學徒在莊慶澤的示意下打開了小盒子,陽光照在全新的銀錠上,看上去銀錠就像在發光一樣,小學徒忍不住眯了眯眼。

至於另一個小荷包,放在手上就知道裡麵裝的是什麼,小學徒幾乎瞬間就有了選擇,他如今是家裡的頂梁柱,如果他出事了這個家怎麼辦,但是背叛的話他不敢輕易說出口。

莊慶澤不屑地撇了撇嘴,一開始不管說得對梁家多忠心,一樣都會被銀子打動,之前不過就是銀子給得少了。

等得不耐煩了,莊慶澤說:“在梁家酒坊你一個小學徒一年到頭能掙幾個錢,我記得你已經學了這麼多年,早就可以獨立釀酒了吧,隻要再找個老師傅,來了我的酒坊以後你就是釀酒師傅,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

先給人畫了一個大餅,然後依舊是威脅:“要是三日後你沒有把人給我帶來,你就等著去吃牢飯。”

說完,莊慶澤就走了,他相信以這個小學徒以往的行事風格,會知道應該怎麼做。

把事情安排了下去,莊慶澤的心情好極了,他家的地已經買了,前段時間趙紅梅也找人把酒坊蓋好了,他清楚梁家酒坊裡有什麼,也在躺著養傷的時候全都口述出來讓趙紅梅一一添置,如今就差釀酒的人和材料。

他仿佛看到了自家酒坊的酒釀成後擊敗梁家酒坊的樣子,想著自己以前零散買十幾畝地變成幾百畝,還想著在縣城最繁華的地方也買鋪子做買賣……

以往莊慶澤和趙紅梅一直都把梁家的家產當成是他們自己的錢財,如今看來想把梁家弄到手不容易了,他們的想法就一致由覬覦變為徹徹底底的破壞,他要在掙錢的同時繼續整梁家,讓梁有醑和莊慶蓉一輩子都後悔莫及。

雖然莊慶澤愛做夢,但他對小學徒的心理還是把握準了的,小學徒選擇了幫他做事,但是他不仔細想想,讓一個小學徒在去說服忠心耿耿的老師傅離開梁家是一件沒那麼容易的事。

當初梁家酒坊差點支撐不住時,這些老師傅們都願意留下來陪著當年的少東家共渡難關,如今這麼多年又過去了,梁父對老師傅們向來敬重有加,他們可沒有理由對不住梁家。

小學徒平時都跟著酒坊一個姓關的老師傅乾活,他決定聽莊慶澤的後就考慮找自己最熟悉的關師傅,不過他也知道不能找關師傅直接說自己的意思。

他想了想打算問關師傅覺不覺得在梁家委屈了,他老人家手藝這麼好,自己學了這麼多年也學了不少,其實就他們師徒二人已經很厲害了。

聽著這個自己帶了多年的小學徒說出這樣的話,關師傅又驚又氣:“你小子說的這些都是什麼屁話,你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還當自己能出師了,你給我滾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想不明白就彆出現在老頭子跟前,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關師傅當即把人趕了出去,他一開始沒想太多,他當年也是做了多年學徒,體會過做學徒不容易,所以他隻當這小子一時想岔了,打算冷一冷讓他自己想明白,以後踏踏實實乾活。

誰知道第二天小學徒又來了,關師傅罵得都快動手了,他還死皮賴臉地不願意走,弄得關師傅困惑不已,他覺得著實有些奇怪,這個徒弟在他印象中可不是這種沒皮沒臉的,按理說昨天被他劈頭蓋臉罵一頓,就應該明白錯在哪裡了。

發現不對勁,關師傅再度把人趕出門後沒來得及冷靜下來仔細想,就被他的小孫子拉著非要出門去,結果出門一轉角又碰上了小學徒。

還在氣頭上的關師傅乾脆不理會他,自顧自領著孫子走,照孫子要求的去街上給他買玩具和糕點,他平時在酒坊忙,難得有時間陪陪孫子。

第192章詐一詐

一路上,小學徒都悄悄地跟著關師傅,看著關師傅耐心地陪著孫子,心裡十分羨慕,他小時候可沒有爺爺的關心。

同時,他心裡也十分忐忑,他擔心自己還沒說服關師傅的時候對方把事情告訴了東家,如果他已經把關師傅說服了那倒是無所謂。

關師傅也發現了小學徒跟著自己,他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學徒像是盯梢的似的,現在這會兒有什麼可讓他盯著的,又不釀酒?

關師傅很快就自認為想通了事情的關竅,會不是這個臭小子怕他這兩天乾的混賬事被自己告訴東家?

可這臭小子不就是做學徒做久了心裡有點不滿發泄兩句而已,有必要那麼害怕嗎,自己都說了讓他回去反省,意思就是不會說出去。

關師傅陪著小孫子出去了一趟後回去,仔細琢磨著這件事,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自己沒想到,回去想了好一會兒,他決定讓兒子出去看看小學徒還在不在,如果人不在了那就去找東家,看能不能請東家前來,最好悄悄的。

小學徒已經走了,他主要是害怕關師傅把事情說出去,見關師傅沒有把事情說出去的意思,他就回去了,打算明天帶著錢再來找關師傅。

關師傅想不明白的東西,梁父略一琢磨倒是有了好幾個猜測,他覺得這小學徒可不僅僅是對做學徒不滿,他是想讓關師傅帶著他出去單乾呢。

可不得了,這小學徒平時看不出來心思這麼多,還是說他這樣做背後有人指點?如果是有人指點,這個人會不會又是莊慶澤?

關師傅對酒坊的忠心梁父不會有半分懷疑,他就直接把自己猜想的前一半說了出來:“關師傅,目前還不能確定是不是那樣,直接問恐怕問不出來什麼,老關你要不然詐一詐宋根,先答應跟他走,看他葫蘆裡埋的是什麼藥。”

關師傅聽梁父這樣說,自己也腦補了不少,什麼有人想要偷梁家的釀酒方子,小學徒宋根被人蠱惑了,還想讓自己也背叛東家。

這個臭小子不是東西,那背後的人更不是東西,心痛生氣的同時,關師傅不得不慶幸他還沒有讓小學徒跟著學更多釀酒的手藝。

不用梁父多說,關師傅就答應了,他之前對小學徒是很用心的,如今徒弟走了歪路,那就由他這個師傅來把他掰正,不過當務之急是幫著東家把背後起壞心思的狗東西抓出來,解決了狗東西,臭小子想怎麼收拾都成。

第三天,小學徒又來找關師傅了。

關師傅仔細琢磨了一晚上,麵對這個小學徒心情十分複雜,臉上卻依舊義正言辭地罵他,讓小學徒心裡七上八下的,想著他今天若是不能把關師傅說通,那他怎麼辦。

這一回小學徒孤注一擲,見麵說了兩句就把莊慶澤給他的小木盒子拿了出來,五顆圓潤光潔的小銀錠,擺在盒子裡十分誘人。

這是最後一天,小學徒把話敞開了說:“師傅,彆的什麼我都不說了,這銀子是給您的第一份禮,您要是真明白我的意思,那這銀子您就收下。”

關師傅怔住了,他不是因為看到十兩銀子驚訝,而是他現在可以確定自己這個小學徒真的背叛了東家,東家的猜測是真的,不然就他如何能輕易拿出十兩銀子!

小學徒卻誤會了自家師傅的意思,以為關師傅被十兩銀子打動了,他悄悄地鬆了口氣,想著師傅既然動了心,那他要做的事就還有一線希望。

小學徒加把勁勸說起來,不過接下來關師傅的態度並沒有多大變化,隻是他說的話比最開始遲疑了點,最終還是沒鬆口,很快就把裝了銀子的木盒子塞到小學徒懷裡,再度把人攆出門。

跟在師傅身邊多年,小學徒對關師傅的性格脾氣不說了若指掌,至少大致還是了解的,如果關師傅真的還像一開始那麼堅決,那他在看到了銀子時就會把自己趕出門,而不是還聽自己多說了幾句。

但是依舊沒能把人說動,小學徒不甘心地在門口敲門,關師傅打開門不顧鄰居怪異的眼神,把這個徒弟趕走。

到了這天傍晚,莊慶澤比之前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一晚找上門,小學徒戰戰兢兢地,他不想做牢,可梁家他也肯定自己待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

想了想,他指天發誓地表示他已經把師傅說動了,隻要再給他兩天時間,肯定能讓師傅跟著他離開。

莊慶澤沒想到這小學徒辦事這麼不行,三天了都沒能把人說服,不過他覺得小學徒應該沒有膽量騙自己,所以最後答應了再給他兩天時間。

這兩天時間小學徒覺得是他自己開口爭取來的,也覺得是莊慶澤願意放過他,所以對莊慶澤倒是有了感激之心,真心實意替他辦起事來。

後來兩天,小學徒想儘辦法去找關師傅,在他打算對關師傅的家人勸說之前,關師傅終於鬆口了。

他不是怕小學徒真的找自己家裡人說這些爛事,而是覺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小學徒背後的人可能會等不及。

於是,第五天下午,小學徒隨身攜帶的十兩銀子被關師傅收下了,他的臉色複雜,歎口氣套小學徒的話。

小學徒可不敢現在就把讓他做這件事的人說出來,他知道說出來肯定會有問題,因為他的新東家不是旁人,正是梁家酒坊的舅老爺,莊慶澤。

眼珠子轉了一圈,小學徒含糊地說:“師父,真不是我亂說,咱們師徒兩人一起,肯定能釀出好酒,以後您就是酒坊的第一人,第一功臣。”

小學徒在梁家酒坊乾了這麼久的活,之所以還是小學徒是因為他到現在都沒有資格跟著師傅學製曲和幾個最重要的手藝,這是小學徒和老師傅的最大區彆。

不過在酒坊做了這麼久,小學徒早就熟悉了釀酒的所有工序,也就是製曲還差點,這關係到最終釀成的酒的口感和味道。

這一刻,關師傅不知道的是,在小學徒前來說服他的第一天,就在傍晚悄悄溜去了酒坊,偷了酒坊的酒曲。

這是小學徒替自己想的最後一條退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把自己手上有酒曲的事說出來。

關師傅腦子清明,看著這個變得越來越陌生的小學徒,心越沉越低,釀酒不難,釀好酒卻不是容易的事,他在酒坊學了這麼多年怎麼就還看不明白呢!

當年跟著梁家酒坊一起度過危機的老師傅們雖然值得信任,他們也有跟著梁父製曲,但是最重要的那幾個步驟梁父是不會讓外人參與的,這無關信任,隻因這是梁家酒坊的根基。

就拿關師傅來說,他雖然也會製曲,但是用他做出來的酒曲釀酒,味道遠不如梁家酒坊的,畢竟若是誰都能做出一樣味道的酒,那酒的價錢就不會有那麼大的差異了。

沒能從小學徒的嘴裡套出話,關師傅答應了同他去見新東家,小學徒高興得不行,直說秋收之後他們就可以開始準備釀酒,一定能如何如何。

把莊慶澤交代的事做了,小學徒心頭的大石頭落地,他總算不用再擔心自己會被送去大牢,有了新東家護著,他以後會沒事的。

第二天,小夥計就毫不遲疑地把關師傅帶去了位於陽安縣東邊的莊家酒坊,這個酒坊除了位置同梁家酒坊不同,房子和裡麵的東西是全新的,其餘的地方基本同梁家酒坊一樣。

再看看站在酒坊裡的莊慶澤,關師傅的眼睛瞪都溜圓,他怎麼都想不到,小學徒背後之人居然會是他。

梁家同莊家之間的矛盾一直到現在都沒擺在明麵上,因為梁父他們擔心莊氏,莊慶澤和趙紅梅則是沒打算那麼快撕破臉皮,畢竟那樣對他們無益。

現在,莊慶澤已經把酒坊的老師傅挖到了自己的酒坊,他也就不再顧忌那麼多了,再裝下去也沒有用,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怎麼回事。

把人領進酒坊裡,莊慶澤笑著問:“關師傅,許久不見,你來看看我這個酒坊如何,不比梁家的差吧。”

“舅……”關師傅差點脫口而出以往對莊慶澤的稱呼,東家拜托他同小學徒周旋,想試探出後麵的人是誰,現在他倒是成功地見到了人,但是要怎麼辦他一時間沒了主意。

“怎麼,莫不是看呆了?”莊慶澤心裡得意,為了建出同梁家幾乎一模一樣的酒坊,他花費了不少銀子,全都是用的好東西,仔細比較起來他這酒坊可比梁家的好多了。

關師傅在莊慶澤再次開口後反應了過來,他不想去仔細想什麼後果,反正他本就是梁家酒坊的人,有人想要梁家酒坊不好,他多說些什麼東家應該不會怪他吧。

於是,關師傅一巴掌打在了小學徒的臉上:“你個狗東西,東家待你不薄,你做出這等背信棄義的事,日後定有你後悔的時候!”

第193章主動告知

關師傅把自己的怒火發泄在了小學徒身上,他其實也想對莊慶澤做點什麼,就是打莊慶澤肯定是不行的,好在這會兒小學徒已經成為了莊慶澤的走狗,所謂打狗看主人,打了小學徒就相當於是在打莊慶澤的臉。

小學徒徹底愣住了,他昨天分明已經把師傅說通了,怎麼今天師傅會說這樣的話?

關師傅怎麼會對他們解釋,他看著旁邊有什麼打人順手的東西直接拿過來對著小學徒一頓胖揍。

把人狠狠地打了一通,心口憋著的那股氣散了些了,關師傅才拿出一個小荷包,裡麵裝著十兩銀子,將銀子扔在小學徒身上:“拿好你的臭錢以後彆出現在我麵前,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關師傅全程一句話都沒有搭理莊慶澤,但是他的話既是在罵小學徒,更是在罵莊慶澤。

關師傅的動作極快,雷厲風行地把人打了就毫不遲疑地離開,莊慶澤臉上的笑容都還僵著,就見關師傅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酒坊大門外。

其實關師傅看著好像很是有把握的樣子,實際上他心裡挺緊張的,腳下的步伐極快,就差直接跑起來了,像是後麵有猛獸在追他一樣。

他可不敢就留,莊慶澤這個酒坊也和梁家酒坊一樣建在偏僻的地方,周圍沒有村落人煙,他擔心自己走得慢了,會被後麵那兩個人麵獸心的東西攔下,到時候他再想走恐怕就沒這麼容易了。

實際上,這會兒留在莊家酒坊裡的小學徒還躺在地上喊痛,關師傅剛才揍人的時候完全沒留手,哪裡打人痛就打哪裡,他的胳膊、屁股、大腿到處都被打了很多下。

莊慶澤也沒有第一時間就想到追人,他隻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胸口就像有一串點燃的炮仗一樣,一直劈裡啪啦地響著,雙耳嗡嗡跟著作響。

這該死的狗東西居然膽敢耍他!

小學徒倒是沒有什麼生氣的反應,等他身上最痛的那陣感覺過去了,他才覺得十分不好,看著莊慶澤充血漲紅的臉色和噬人的眼神,嚇得一個激靈。

顧不得身上的傷痛,小學徒翻身膝行到莊慶澤的腳邊:“東家,我對天發誓,昨天我真的把師傅他說通了,他收下了銀子答應來咱們酒坊做事的,真的,千真萬確,我要是亂說了一個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著急之下,小學徒毒誓都發了出來,就怕莊慶澤把自己和師傅當成一夥的。

小學徒的話讓莊慶澤找回了神誌,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過,故而小學徒說了什麼他根本不想聽,他強忍著打人衝動,隻一腳把小學徒踢開:“滾!”

小學徒怕得不行,他哪裡敢真的“聽”莊慶澤的走,他如果真的走了,恐怕下一次見麵就是被抓去官府之時,他爬回去衝莊慶澤一個勁磕頭、解釋、求饒。

因為是真的在用力地磕頭,小學徒的頭皮都磕破了出血,一臉鼻涕一臉淚,還混著泥巴灰塵,整個人看上去挺惡心的,倒是讓莊慶澤的怒火消下去了點點。

莊慶澤猜測,那關老頭會突然說那樣的話,肯定是早就計劃好了的,說不準還是梁有醑吩咐的,這樣想著他又開始生氣了,臉色沉得能滴水。

莊慶澤會如何對小學徒,離開了的關師傅不清楚也不關心,他匆忙離開莊家酒坊後就直接去了梁家,他必須得把這件事告訴東家,半分都不敢推遲。

梁父早就有猜測,確定了那人是莊慶澤他反而一點都不驚訝,說真的如果不是莊慶澤他才會覺得奇怪,隻有關師傅一直在憤憤不平地說他們做事不地道。

聽著關師傅說他把銀子毫不客氣地扔到了小學徒身上,梁父笑了笑不在意:“老關,你怎麼把那十兩銀子還給他們了,既然都送到你手上了,你就收著唄。”

“我哪能做那樣的事!”關師傅義憤填膺,氣憤地揮了揮手臂,“誰知道那錢是怎麼回事,我拿了以後他們就有借口要挾與我,要是害了我自己隻能怪我貪心,如果連累了東家怎麼辦。”

當初梁家酒坊出事,梁父不想連累他們,就把這些師傅們簽下的相當於賣身契的契約還給了他們,讓他們去外麵謀生路。

稍微有點異心的師傅當時就已經走了,留下來的這些對梁家本就忠心耿耿,再後來大家一起同梁父經營酒坊,對酒坊的感情越發深刻,或許在他們心裡酒坊比家人都要重要幾分。

梁父好聲好氣把人安慰了一通,最終沒有同意關師傅說的報官,小學徒在梁家酒坊做事,就跟外麵酒樓的小二一樣,都是拿了工錢乾活。

畢竟他還沒有來得及學更深一層的釀酒手藝,也就沒有簽保密和不能隨便離開梁家酒坊去其他酒坊的契書,要不要離開梁家是他的自由。

至於莊家酒坊怎麼樣就同梁家酒坊更沒關係了,他學梁家的樣子修酒坊,又沒有用梁家的銀子,更沒有動梁家酒坊的東西,他愛怎麼修就怎麼修。

所以報官什麼用都沒有,隻會浪費報官的那份錢。

關師傅還是氣得不行,他覺得實在太憋屈、太可恨了,東家和夫人對莊慶澤那麼好,連著這麼多年都是以成本價把酒賣給他,他居然背著東家修了酒坊,想騙走這邊的人去給他釀酒!

梁父是真的沒有把莊慶澤建酒坊釀酒放在眼裡,他自信自家酒坊的方子他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莊慶澤隻憑一個小學徒就想把酒釀成,彆開玩笑了,當然,如果他還買通了其他酒坊的釀酒師傅另說。

不管莊慶澤最後能不能折騰出來酒,梁父都不打算理會,天底下酒坊多著呢,梁家酒坊隻是其中小小的一個,隻要他把自家的酒釀好就成。

知道了莊家酒坊的事後,梁父想了想最終決定他來告訴妻子,那座酒坊已經修好了,就算他不說遲早妻子也會從彆人嘴裡知道,還不如他來說,至少他說話的時候會考慮到她的心情。

莊氏聽梁父說完,沉默了好一會兒依舊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艱難地開口問:“相公,你是說慶澤在城東修了個酒坊?”

“嗯,據我所知應該在平頭鎮那一片。”

“慶澤他還買通了酒坊的學徒?”

“沒錯,是那個叫宋根的學徒。”

“慶澤他想買通關老師傅?”

“沒有成功,關師傅發現不對勁找我商量,是我提議他假意接受招攬的,隻是沒想到今日他去見到的背後之人會是莊慶澤。”

梁父說著莊慶澤三個字的時候咬字稍微比平時更重一點,有凸出這三個字的意思在。

這些日子以來,梁父對莊慶澤的稱呼從一開始的“慶澤”和“小弟”逐漸轉變成了“莊慶澤”,連名帶姓,早就沒有以往的熟稔。

莊氏一度聽著不是太習慣,今天再聽梁父說這三個字,她第一次不覺得梁父這樣喊太生疏了,反而惴惴不安地看著梁父,擔心他生氣。

梁父有什麼可對妻子生氣的,妻子是妻子,妻弟是妻弟,兩個人又不算是一家人了,沒必要把妻弟做的糟心事算在妻子身上,他不是那種會對妻子撒氣的男人。

而且不是梁父真的對莊慶澤那般大度,他明著什麼都沒做,私下已經對莊慶澤出手了,隻是現在看不出來他做了什麼罷了。

莊慶澤一次做的事比一次過分,莊氏對他的失望也是一次比一次多,梁父這樣的態度還讓她越發愧疚,更加不知道怎麼麵對弟弟,她想要管教一二,又不知道應該從何做起。

讓莊慶澤把他修好了的酒坊拆了?莊氏覺得這話弟弟肯定不會聽,否則他當初就不會那樣做。

讓莊慶澤來梁家道歉,然後梁家就不怪他?說實話莊氏自己都沒法這麼簡單原諒弟弟,更不用說梁父他們了,她沒那麼大的臉。

想著弟弟做的糊塗事,莊氏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連著好些日子都沒有睡好,人一下就憔悴了。

梁父心疼她,但是他這一次卻沒有勸說太多,他想著總要有這麼一個過程,現在難受過了,以後就不會再那麼難受了。

梁康生和曲薏也把莊氏的樣子看在眼裡,梁康生這一次也什麼都不勸,莊慶澤是莊氏的親弟弟,她對他有著深厚的感情,不管旁人怎麼勸隻要她自己不想明白就沒用。

天氣越來越炎熱,莊氏的胃口也越來越差,幾天下來人就瘦了一大圈,曲薏覺得這樣下去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想明白,想著要不讓她忙點彆的,至少把最熱的這段時間過了再說。

奈何最近家裡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沒有什麼事能讓莊氏真的忙起來。

就這樣一直到了八月,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地裡的水稻和麥子陸續熟透,開始收割,農家最忙碌的秋收到來。

不知道莊氏是怎麼想的,在秋收開始後,她的胃口漸漸好了起來,人沒有再繼續瘦下去。

第194章抬價“競爭”

梁父見狀,總算放心一些,開始帶著人去外麵查看附近村子秋收的情況,為接下來收糧做準備,每天都早出晚歸,梁康生得了空也會時不時陪著一起。

莊氏的改變曲薏有些好奇,不過他沒有問,怕提到莊氏不高興的事,又讓她難受。

大概是憋久了,也可能是莊氏看出來了曲薏的好奇,她隨後主動就把自己怎麼想的說了出來——因為她知道梁父要出去忙,秋收就意味著梁家要開始新一輪忙碌。

弟弟的事讓莊氏自覺非常對不住梁家,但是讓她真的對弟弟做什麼,她又狠不下心,擔心對不住爹娘的囑托,所以乾脆就假裝糊塗,什麼都不做,隻是她自己過不去心裡那一關,才會吃不下睡不著。

如今梁父要忙正事了,如果再因為擔心她耽誤了,那她就是梁家真正的罪人,以後又能如何麵對早就過世的公爹婆母,所以她才強打起了精神。

莊氏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說出,曲薏就能理解一二了,卻非常替她不值。

莊慶澤對梁家已經做了這麼過分的事,可見在莊慶澤心裡梁家根本就不是親人,莊氏牽掛、擔心著他,可莊氏的付出莊慶澤不僅不會感激,而是利用和厭惡。

當然,心裡想的曲薏不會告訴莊氏,他覺得莊氏應該不是找自己商量的意思,就是想找個人說一說壓在她心裡的事,這樣她或許能覺得放鬆一些。

把藏在心裡的事說完了,莊氏眉間的皺紋放鬆了點,她自嘲地笑了笑:“薏哥兒,娘是不是很沒用?作為姐姐,作為妻子,作為母親,我都沒有做到我應該做的事,這段時間讓你們費心了,我實在不應該。”

這番話她沒臉找梁父說,也不好意思對兒子傾訴,選擇兒夫郎的原因也簡單,兒夫郎同樣有娘家弟弟,她覺得或許薏哥兒更能理解她的心情。

在曲薏心裡,他當然希望莊氏對待莊慶澤的態度更加果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可是人心是複雜的,她又是個心軟的人,讓她一下子同莊慶澤斷了姐弟關係怎麼可能。

話說出來,如果莊氏不是心軟善良的人,就憑上輩子曲薏在出嫁之前尋死上吊過這一件事,就足以讓莊氏下狠心磋磨他,畢竟莊氏讓曲薏進門就是為了衝喜,結果莊氏沒有,隻是一開始冷著曲薏罷了。

所以在曲薏看來,莊氏的心軟善良不算是什麼缺點,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隻是她的這個特點被包藏禍心的人利用了,既然她沒法硬起心腸來,那他們就多幫著她點,一家人之間不用計較那麼多。

莊氏確實從曲薏給她的反饋中看到了理解,並且她好像還感覺到了包容,像是麵對一個同齡的友人或者長輩,她甩甩腦袋,把這些奇怪的年頭趕出去。

和曲薏聊了聊,莊氏的心情好了起來,是真正的發自內心地變好,不是為了讓梁父能安心出去做事,強迫自己看上去好些。

在莊氏因為弟弟糾結時,莊慶澤那邊絲毫沒有掛念姐姐,他把關師傅罵的那些話當成了是梁父在罵他,對梁家越發痛恨。

得知小學徒拿了梁家的酒曲,就算沒有老師傅帶著也能釀酒,以後還能根據這個酒曲製作新酒曲後,莊慶澤對小學徒總算有了一點好臉色。

不用擔心酒坊最重要的釀酒問題,莊慶澤開始忙碌了起來,他原本打算趁著夏天再賣一次陳布的,被莊族人斷了這個財路,隻能等明年,今年他就專心弄自己的酒坊。

這麼大的酒坊小學徒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莊慶澤必然要另外找人,他擔心全都找老實巴交的乾不好活,又擔心太機靈的把酒坊的手藝學走,挑來挑去用了不少時間才找到了十二三個滿意的,簽了契書放人進酒坊。

等到秋收結束,莊慶澤的酒坊有了點模樣,同時梁康生像去年一樣陪著梁父去周圍的村子裡收哦糯米。

多年以來大家都習慣了這樣,不用提前打招呼,年年都把精心侍弄的糯米曬乾,挑選最好的那部分賣給梁家。

但是今年出了個意外,除了梁家收糯米,半路殺出個莊慶澤也收糯米,並且他非常財大氣粗地比梁家多一文,二十九文一斤。

以前莊慶澤經常到梁家,周圍村子的村長多少知道莊慶澤同梁家的關係,所以莊慶澤一開始收糧的時候村長們都以為他是在幫梁家,有些淳樸的人想著梁家從來都不拖欠大家的銀子,不要那多的一文。

莊慶澤現在已經開始明著同梁家作對了,他直接說明收糯米是自己收,同梁家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雖然他的話語間沒有表露明顯的對梁家的憤恨,但是隻用聽著他說收糧同梁家沒有關係,就能讓有的人猜測他收糯米目的不尋常,這讓不少人猶豫了起來。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猶豫,有的人乾脆利落地把糯米賣給莊慶澤,拿著莊慶澤給的銀子,滿不在乎地說:“咱們種出來的糧食想賣給誰就賣給誰,莊老爺比梁老爺多給一文,為什麼不能賣給他?”

立馬就有人反駁:“梁老爺收咱們的糧食不論什麼時候都公道,雖然沒有明著同咱們簽契書,但是咱們自己心裡得有一把稱,如果梁老爺不要我的糯米,我才會再賣給旁人。”

“行行行,你們高風亮節,不把幾百文看在眼裡,我家在乎,行了吧!腦子有坑呢,送上門的銀子都推出去。”

爭執了一番,有的人選擇了把糯米賣給莊慶澤,反正都是賣,多賣點更好,當然了,若是梁老爺願意也多加一文,他們還是願意繼續賣給梁家的。

不過也還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不願意那樣,他們把自家的糯米又背回去,不願意就這樣賣給莊慶澤,他們在心裡記著梁家的好。

如果不是梁家收糧公道,他們這些糯米賣給糧商隻能賣到二十文多點,這麼多年來梁家收糧從不坑人,如果現在就因為一文就把糯米賣給了莊老爺,那他們不就成了那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東西。

梁康生和梁父最開始從梁家附近收糧,知道莊慶澤截胡的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是那些把糧食賣給莊慶澤的人主動說出去炫耀,大家才知道。

梁父聽說後臉色立馬沉了幾分,不過變化不大,他在知道莊慶澤建了酒坊之後就想到過這種可能,畢竟釀酒就肯定會買糯米,但是他沒想到莊慶澤會一斤多給一文,單獨一斤看著不多,上萬斤就不少了。

到底是對梁家有多少不滿,竟然想著用這樣的方式給梁家添堵。

聽說還有不少“傻子”沒同意把糯米高價賣給莊慶澤,梁父心頭有些動容,那些不賣糯米的鄉親定然是準備把糯米留給梁家的,彆看梁家找他們收糧好像比糧商給得多,但梁家要的是上好的糯米,本就應該更貴一些。

被莊慶澤破壞的心情因為淳樸的鄉親們願意選擇相信梁家又好了起來,梁父想了想,把之前已經收過糧的村子的村長喊來,如實告知了他們莊慶澤的小動作。

事關錢財,梁父想的是,如果前麵他收過糧的這些村子中有人想把自家糯米賣出高價,那他就把糧食還回去,村裡人把錢退給梁家就成,現在那些糯米都還沒整理入庫,能根據每個村子的再找到每個人的那一份,不然等到糯米都取出來混合了,想退換都沒辦法。

村長們第一時間聽著連連擺手,他們都已經帶著村裡人把糯米賣給梁家了,哪有為了多賣一文錢又讓梁家退糧的道理,實在不妥,不能做這樣的事。

梁父堅持,他不想以後聽到有人抱怨說梁家少給一文錢這樣的話,既然梁家要做買賣,那雙方都心甘情願要好些。

梁父說的這個消息村長們回去了都堅持不說,但是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很快就有村民聽說了,找村長鬨起來。

彆看一斤隻多一文,幾百斤就是幾百文,鄉下人掙錢隻能賣力氣,五百文就要壯漢出去賣十天力氣才能掙回來,這錢怎麼能不要!

甚至還有人說什麼村長為了討好梁家,不顧村民死活這樣的話,險些把幾個村的村長氣病一場,發話說他們不管了,愛怎麼做就怎麼做,以後有啥事也彆找他們。

梁父既然說了那樣的話,那他就不會食言,村民不經過村長私下找梁家要回糧食,他也都應允了,梁父這樣乾脆,讓不少心思動搖的人也跟著開始行動起來,最終梁家倉庫已經收了的糧食少了一半。

莊慶澤聽說了這些事,更加得意了,忙不迭去把那些人的糯米買走,給錢的時候更是大張旗鼓,就差找人敲鑼打鼓了。

梁家收糧的動作完全不受莊慶澤的影響,隻是因為莊慶澤橫插一腳,用了比往年短一半的時間就把周圍村子的糯米收完了,相應的,應該堆滿糯米的倉庫隻裝了一半不到,瞧著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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