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1 / 2)

——“按台大人家裡死了兩個人。”

這句話傳入耳中,宋皎覺著自己的心跳突然在瞬間停了一下。

“家”這個字,對於宋皎而言雖然是有些許淡漠的,但畢竟那是她生身的地方,是她立身之根。

不管再怎麼疏離,一提起來,總會透出微微的一點親切。

而在這籠統的“家”之下,有她討厭的人,憎恨的人,不想見的人,當然也有她舍不得的、想見的人。

乍然聽了陳立璧的這句話,宋皎本能地懵了一懵。

她的手在無意識中握緊了些,然後她問道:“死了兩個人……可不知都是誰呢?”

宋按台的反應超乎陳立璧的想象,她看起來很鎮定,臉色都沒怎麼變。

“這個小人也問過,有說是令弟、也有說是……令尊。”陳立璧一邊說一邊打量宋皎,儘量讓自己的話不那麼刺激到人。

大概是為了緩和宋皎這難過的心情,陳公子又道:“之前太子殿下因為鶴州的案子,牽連了好些朝中的官員,引來許多人的不滿,如今又出了這種事,若真是太子動的手,那隻怕……更會引發軒然大波吧,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太子這擺明了又是在公報私仇而已,按台大人也不要太難過了。”

“公……報私仇?”宋皎有些怔,還沒反應過來。

趙儀瑄欲除宋皎而後快之意,幾乎天下皆知,陳立璧當初在顏府也是親眼目睹了宋皎被拿,太子那不懷好意的舉止。

陳公子靠近了些,越發放低了聲音道:“前些日子在京畿地方,按台大人不是除去了地方上一霸叫曹三爺的麼?那曹家正是當初太子太傅王尚書的親戚,太子殿下多半是惱羞成怒了,竟命人把曹洪斬立決,料想所以太子當然不會放過按台大人府裡……”

在世人看來,宋皎外派巡按之差,太子捉不到正主兒,想當然是不會放過宋家。

宋皎從沒有想過這個,聽陳立璧提起,很覺詫異。

陳立璧見她不語,還以為是她默認了:“按台大人先不必過於傷感,究竟消息如何還不能確鑿,我已經托人繼續打聽了。不過太子如此肆意妄為,隻怕會招惹眾怒,彆的不說,禦史台的言官自然不會緘口不言……”

宋皎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了:“陳公子。”

陳立璧噤聲。

宋皎垂眸道:“據本官所知,太子不至於為了長侯鎮之事遷怒,而且太子也非會惱羞成怒不問公私之人,何況,若他想要周全曹家,大可等曹洪被押解進京,另找借口開釋就罷了。”

陳立璧微怔。

宋皎道:“如今京內的情形尚不知端地,府內之事若是真,若真是太子動手……本官料想,太子所為必有緣故。倒是不必先下定論。”

“大人……”陳立璧詫異起來,她這是……真心為太子解釋呢,還是過於謹慎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宋皎道:“畢竟是東宮儲君,行事不至於荒謬到這種地步,世間事最忌以訛傳訛,陳公子好意告知倒也罷了,隻是私下同他人相談,可要留心言辭啊。”

陳立璧心頭一驚,知道這是她在警告自己不要亂說話。

他忙躬身道:“是小人一時情急,說錯了話,以後也自當加倍留意,請大人莫怪。”

宋皎暗中籲了口氣:“陳公子今日來是特意跟本官說此事的?”

“啊,是還有一件,”陳立璧略一躊躇,道:“如今還有兩個女娃兒並沒有被認回,放在大人這裡終非長久之計,所以小人想,不如且先讓小人帶回家中照看。”

宋皎有些意外:“陳公子為何有此意?”

陳立璧垂首:“大人知道,這四年之中,小人隻為尋找妹妹而浪跡萍蹤,如今……那兩個孩子,跟妹妹年紀差不多,小人很願意在找到她們父母之前,好生照看,就如同……”

他沒有說下去,宋皎卻已經明白了:“陳公子若有此意,自然最好。”

這幾天陳立璧忙前忙後地,為這些女孩子找回而操勞,也跟女孩子們混熟了,那些孩子也願意親近他,他又曾為了找回親妹子苦心孤詣地奔波了四年,這份心意已然叫人動容。

如今他主動要照看那兩個孩子,就如同他照顧他親妹子一般,至少儘儘他的心。

因此由他來照看,倒是很妥當的。

宋皎應允,陳立璧大喜,忙謝過了,又道:“之前大人抱出來的那個……至今無人認領,天氣還不算冷,不能長時間留著,所以不如讓小人找一處地方,先行入土為安……”

宋皎又是心頭一頓,那日她之所以親自將那死去的女孩兒抱出來,便是不想她被落下在莊子裡,就算是死,也不能再跟那惡鬼般的人同葬一處。

如今聽陳立璧這般說,便道:“記好她的容貌特征,妥善安葬吧。勞煩公子了。”

陳立璧目光湧動:“若非大人心細將她帶出來……嗬,小人所做的也極有限,大人說勞煩,是見外了。”

說完了這些,陳公子告退,前去料理。

小缺見他走了,便從外頭走進來,看宋皎臉色略怪便問:“這陳公子神神秘秘的說了什麼?”

宋皎搖搖頭。

小缺見她不言語,卻也不問,因為他也有堵心的事。

趁著無人,小缺抱怨道:“我倒要說說主子,怎麼就給了青青那小丫頭五十兩銀子?就算是仗著之前太子殿下給的那金子,也不能這麼花啊。那小丫頭當然可愛,也不是我對她吝嗇,隻是就事論事,給她十兩銀子,省著點花也已經夠她過幾年的了,五十兩……豈不是個小小財主了?且這錢拿了太多去,對她一個小孩兒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宋皎心裡惦記著京城的事,隨口道:“當初她家裡竟忍心把她賣了,可見窘困,給她多些銀子,足夠他們花銷,應該不至於再賣她了。”

小缺嘀咕:“這可不一定,人心不足蛇吞象。”

宋皎不願意聽這些:“好了,不用念叨了,反正已經去了,總不能再追回來吧。”

還沒等宋皎把京內的事梳理梳理,牟縣付知縣同易、吳兩人回來,帶著厚厚地一疊公文。

原來昨夜付知縣也是挑燈夜審,有了禦史巡差坐鎮,縣丞的氣焰便低了下去,加上付知縣心裡也有幾分清醒,很快便審了個清楚明白。

之前確實有人向縣衙舉告莊院的種種可疑,卻給縣丞壓下,隻因謝莊主派了人重金賄賂,而那私放了的人販,便是縣丞跟司獄勾結做了法子。

涉案牽連在內的共有四人,記錄的明明白白,但不管是縣丞還是司獄,都堅稱自己隻是收錢辦事,其他一無所知。

宋皎一一將供詞看過。

易巡侍上前低聲道:“據屬下看來,尤其是縣丞跟司獄,未必不知那莊院內的勾當,隻是裝糊塗而已。因大人的叮囑,屬下並沒插手,如今涉案幾人已經也隨之帶來孟州。”

付知縣道:“如何發落,還請大人示下。”

宋皎心中想起的,是莊園內那些女孩子們的慘狀,是密室底下的那些爐渣。

這瞬間,她突然又想到長侯鎮太子的那道“斬立決”。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就在此地親眼看到有罪囚人頭落地。

但是為了顧及那些被找回的女孩子日後的生活,她其實並沒把莊園內的真實情況告訴付知縣,付知縣直到現在還以為是火藥爆炸、以及縱放囚犯之事呢。

“這兩個人,”沉吟著,宋皎道:“是該殺的。”

付知縣吃了一驚。

宋皎又道:“本官會立即奏請京內裁奪,至於付知縣你,雖並未參與,卻也有管轄不力,疏忽怠職之責,看在你辦事還算勤謹,且先不予嚴懲,革除你一年的銀米,留職查看半年,這半年之中若還有辦事不力昏聵糊塗之舉,便一並加倍追究。你可服麼?”

付知縣聽她說縣丞跟司獄該殺,早驚呆了。

他自己雖是清白,但畢竟監管不力,正在害怕,聽宋皎如此判決,當下如蒙大赦,撩起袍子跪地:“下官心服領受,多謝大人寬恩。”

這謝莊主盤踞多年,跟縣丞等沆瀣一氣,付知縣才來一年,卻給架空無法行事,倒是情有可原。

不過因為牟縣的這漏子,宋皎先前更命孟州,西州三縣各自自查,又發榜昭告,明示巡按禦史這兩日在孟州驛站,但凡有冤屈者,皆可以前來申訴。

幸而孟州跟西州還算清平,不過是有兩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自當場料理了。

在付知縣退出去後,宋皎便跟易巡侍道:“待本官擬定奏折,就把牟縣的幾個囚犯押解回京,讓禦史台跟刑部核實定罪,還有殉職了的周巡侍,也叫孟州本地安排,妥善運送回京吧。此處的事情已了,也該早點起身了。”

易巡侍領命。

房間內總算又安靜了下來,宋皎沉默片刻:“諸……”剛開口,卻又停了下來。

她本來想詢問諸葛嵩關於京內的事,侍衛長或者知道的比陳立璧清楚,但想到先前諸葛嵩冷淡的樣子,他既然不願現身,自己又何必對人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呢。

他到底是東宮的人啊,輪不到她使喚來使喚去。

青青不在,這天晚上宋皎熬過了子時,才總算又擬了一份折子。

早上起身,兩隻眼圈有點微微地發黑,小缺盯著她道:“今日要啟程,你怎麼反而沒睡好?”

宋皎打了個哈欠:“不礙事,路上補一補覺就是了。”

過了三日,便要換水路。

起初宋皎對於坐船這種事還頗有期待,誰知清早登船之後,便犯了暈船之症,整個人吐的幾乎失去知覺。

朦朧中醒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耳畔還有河水拍著船身發出的輕微響動。

宋皎感覺身子也像是在水流中的浮木一樣,不住地起伏,雖然腹內空空,已然沒什麼能吐的了,但還是一陣陣地難受,不過,也許勁頭過了,總算比之前才登船的時候已經強多了。

忍著頭暈眼花才掙紮著爬起來,突然發現船艙之中多了個人。

宋皎吃了一驚,定睛看時:“侍衛長?”

諸葛嵩竟主動現身了,這可是稀罕。

宋皎略一定神:“可是有事?”

諸葛嵩抱著雙臂,有點冷地看著她:“你為什麼不問我。”

“問什麼?”宋皎站起來,想要喝口水,但才一動,整個人又晃了晃。

她還是選擇坐了回去。

諸葛嵩瞧見她的目光在看桌上的水,他卻偏不去動,隻道:“那天陳立璧跟你說過的話,你為何不問我京內到底是什麼情形。”

他等了三天,她倒是很沉得住氣。

宋皎揉了揉額頭:“我為何要問侍衛長,”

“你為何不問!”他好像有些生氣,聲音提高了些。

宋皎抬頭,有些疑惑地看他。

諸葛嵩遏製著怒氣:“你故意說那些好聽的,又跟那個陳立璧說什麼留心之類的,必然是因為知道我能聽到他說什麼,怕我對他不利對麼?你是不是覺著他說的是真的,你心裡又怪罪了殿下?!”

宋皎看他胸口起伏,臉色也變了,知道侍衛長是真動了怒,這可是罕見的:“你彆發火啊。”

諸葛嵩的唇一動,知道自己確實是失了控。

他轉過身去,深深呼吸,默然自行調息。

卻在此時小缺走了進來,一看他們兩人,便笑道:“主子你起來了?可好多了?必然是侍衛長的那顆藥起了效了。”

宋皎愣住:“什麼藥?”

小缺還有點膽怯地看了眼諸葛嵩的背影,見他沒動,便小聲道:“侍衛長突然出現,把我嚇了一跳,不過他是高手嘛,自然是高手的風範,他給了我一顆能治暈船的藥,要不然主子怎麼醒了?是不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