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彈箜篌(1 / 2)

菟絲花上位記 者家 7018 字 8個月前

等鐘意把一潰千裡的心防重新整好, 垂頭擦乾了眼淚跟在宣宗皇帝身後出來, 外麵已經是寂然一片,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了……

——原先跟在定西侯世子身後一起過來堵鐘意主仆的那群人呢?竟然一個也不在?

全都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麼?!

鐘意不由震驚地回頭望向正在拍拂著袖角塵灰的宣宗皇帝。

裴度輕咳一聲, 便有一黑衣人應聲從天而降, 正正跪在宣宗皇帝與鐘意身前,沉聲稟道:“啟稟陛下,天鷹衛三十一隊已清掃完畢,所俘共一十三人, 其中八人為定西侯府世仆,四人乃燕平王府家仆,另有一女為承恩侯府家婢, 趁亂欲逃,已被飛六打暈擒獲。”

“還晴!”鐘意一怔,突然意識到消失的人裡還有跟著自己一起被堵住的還晴, 下意識接口道,“她是我的婢女,她……?”

裴度點了點頭,淡淡地吩咐黑衣人道:“把那婢女放出來,帶到添音台去, 其餘人等你們先自行處置。”

黑衣人拱了拱手, 鐘意稍一晃眼, 這人便又立時從她麵前消失了。

“朕先讓人帶你去靜室沐浴更衣, ”裴度抬手又招了一玄衫女子出來, 既而扭過臉對著神色怔忪的鐘意道, “等你洗漱出來,徑直入添音台尋朕即可……原先可曾學過什麼樂器?”

鐘意聽著前半句還在頻頻點頭,不意宣宗皇帝的話題怎這般跳躍,一下子轉換到了問她所學的樂器上。

——對於樂器一道,鐘意涉獵甚廣,琴、簫、箏、琵琶等各式各類均會一點,有些是前世在趙府暗暗跟人學的,有些被林氏請了女先生來正而八經教過的,還有些是被林照與靜安師太手把手指點的,突然被宣宗皇帝這麼一問,鐘意腦子一時沒轉過來,猶疑著小心翼翼回道:“各樣都會一點點,但也不是特彆精……”

裴度皺了皺眉,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鐘意的衣著,對著無人的半空中隨口吩咐了句:“百褶如意裙、素絨細錦衣,去,照著她的尺寸尋一套差不多的送過來,要快。”

樹梢微動,鐘意都沒看出來宣宗皇帝到底是在對著哪裡說話,對方已經轉過了頭來,眉梢微蹙,略顯不解道:“‘會一點點’到底是會還是不會?能彈得了箜篌麼?……能彈得出整首曲子就算會的那種。”

——若說在琴、簫、箏、琵琶等比較家常的樂器上,鐘意口中的“會一點點”還隻是一句謙虛的托辭而已,但放到箜篌上,那鐘意的“會一點點”,可就真的完全隻是會一點點了。

故而最早聽到宣宗皇帝的問題時,鐘意是想要搖頭的,然而還不等她有所動作,宣宗皇帝便緊跟著用頗不上心的語調補上了最後半句。

鐘意莫名覺得被小瞧了,沉寂多時的好勝心猛地被翻了出來,鐘意咬了咬牙,憋憋屈屈地回道:“隻是能彈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就算會的話,那也是可以的。”

“會就行,那就不用折騰他們再調換旁的樂器來了,”裴度卻壓根沒有留意到鐘意言語裡那點微末的負氣之意,反而還頗覺減了樁麻煩事般不甚明顯地鬆了口氣,然後肅整了神色,與鐘意鄭重道,“你且記住,你今日沒有過滄浪亭,更不曾到過這裡的假山邊。”

“你過添音台時便被朕的人攔住了,在添音台給朕彈了一下午的箜篌,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離開過朕的視線,更沒有時間去‘遇著’那個姓張的……記住了麼?”

鐘意怔怔地點了點頭,這才醒悟過來宣宗皇帝方才問她那句是因已打定了主意要給她作偽證,提前串好詞,隻是,今日這裡可不隻是死了一個定西侯世子,還有外麵那十幾個人證……

鐘意渾身的雞皮疙瘩立起來了大半,她打了一個激靈,在心裡默默地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許再繼續想下去了。

——她如今自身尚且難保,哪有心思再去管當時那些冷眼旁觀、甚至助紂為虐的人的死活。

鐘意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警告自己要遏製住那不合時宜的悲憫與好奇心,一句話也沒有問、頭也不回地跟著玄衫女子走了。

在她走後,裴度捏了捏眉心,神色漠然地對著空蕩蕩一片的身前吩咐道:“把裡麵處理乾淨,不要留下任何不應該遺留的痕跡來。”

——定西侯常年駐紮西北,戎馬半生,卻不知是殺孽造的太重、還是前世的業果要報,正室多年無所出也就罷了,一口氣納了四十多房小妾,生了八個出來,八個都是女兒,當時因為這一點被他軍中的死對頭嶺南侯嘲笑了很久,對方還給他起了個“八公主”的綽號。

直氣得當時的定西侯放出話去,經他手下帶出來的兵日後要是去南邊換防,遇著嶺南侯的手下,什麼規矩道義都不用講,二話不說先上去上去揍人,揍完立馬跑,不這麼做的,那就一輩子在南邊呆著吧,甭想再回他手下當差了。

由此可想而知,當定西侯五十高齡的老妻子老蚌含珠,耗費九牛二虎之力給他生出了個帶把的兒子後,定西侯聞訊欣喜若狂,激動得老淚縱橫,做出數九寒冬的大冷天裡扒光了上衣出去一口氣狂奔八十裡的著名事跡,也就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了。

可惜能理解是一回事,一想到定西侯“愛子若狂”的諸多事跡,裴度就忍不住就感到自己額角一脹一脹的疼。

但無論如何,今日之事,定西侯世子既能做得出來,那便實在是死不足惜。

——這還是在燕平王府,旁人家裡的地界上,王妃的生辰宴裡,定西侯世子都膽敢強辱閨閣女子之事,往常在他家自己府上,還不知道能做得有多過分呢。

裴度自覺鐘意這件事做得沒什麼可說的,定西侯世子死便死了,死了這世上還能少一個禍害,但這事想和平收場,終究還是有些為難,裴度想都不用想,以定西侯對自家唯一的“獨苗苗”香火的重視,若是讓他知道了此事與鐘意有相乾之處,鐘意必會被他逼得走投無路,上天入地、求助無門。

畢竟,一個戎馬半生的老侯爺歇斯底裡的瘋狂報複,絕不是現在的鐘意能承受得了的。

所以裴度看到定西侯世子屍首的那一刻,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先把這件事壓下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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