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籌謀(2 / 2)

菟絲花上位記 者家 9313 字 8個月前

“這倒是不必了,”飛六毫無所覺地笑嘻嘻接道,“陛下說了,鐘姑娘看過之後燒了便是,什麼都不用回,您心裡清楚了就是。”

鐘意不自覺地捏緊了手裡的信,淡淡的墨香纏繞在她的指尖,恍惚間,讓鐘意錯誤地感覺自己仿佛摸到了宣宗皇帝其時執過的那支筆般,她心裡突然湧現出一股足以淹沒她心田的惆悵失落,鐘意難受地意識到:她不隻是對著一個絕對不應該對的人動了心,更可憐的是,對方好像還連半點念想都不願意給她留下。

鐘意顫抖著手將那封剛剛摸到的信送到燭台邊,飛六趴在房梁上一眨不眨地盯著,眼看著火舌逼近信尾,鐘意手一抖,卻又把那封信收回來了。

飛六不由奇怪地看著她。

“陛下有要您盯著我燒信麼?”鐘意抿了抿唇,一板一眼地問飛六,仿佛這是什麼非常值得討論的重要大事一般。

“這倒也沒有,”飛六也被鐘意問得迷茫了,搔了搔頭,一時茫然回憶道,“陛下隻是讓我囑咐鐘姑娘,看過信便就燒了吧,好像也沒說要我盯著鐘姑娘燒……”

“好,”鐘意不動聲色地將手裡的信放了下來,神色冷淡地開口送客道,“既是如此,這位大人就先請回吧……我一會兒自會處理。”

飛六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好像也沒有拒絕的餘地,再加之鐘意已上前一步,重新推開了窗子,送客之意溢於言表,飛六無奈,隻好欲言又止地抱了抱拳,飛身跳了出去。

鐘意一臉平靜地合上窗,吹熄燈燭,摸著黑在梳妝台前坐下,抱住膝蓋,垂下頭,額角抵在雙膝上,終於是忍無可忍地壓抑著哭了出來。

鐘意想,她這一生,親緣淡薄,知交了了,位卑勢弱,處處身不由己,但如今來看,這都還不是最淒慘的。

最慘的是,到最後,她連自己的心都留不住。

鐘意終是用這種最慘痛的方式,無可奈何地意識到,她早已動心,且對那個人,情至深處,幾乎無可自拔。

但也僅僅就隻止步於如此了。

到底前世無緣得以相認,今生亦無份相聚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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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同夜,燕平王府。

燕平王妃卸了釵環,懶懶地躺倒在美人榻上,由著貼身侍婢捶腿捏肩,但其麵色沉沉,眉宇間有著一抹消不去的躊躇陰沉。

季嬤嬤躡手躡腳地走進內間,燕平王妃倏地一下坐了起來,擺擺手讓婢女們都下去了,冷著臉問季嬤嬤道:“你可都查看清楚了,楊家人當真請了駱氏入京?”

“千真萬確,”季嬤嬤肯定地點了點頭,直白道,“王妃娘娘您也知道的,老身早年在承恩公府裡當差時,曾被當時的承恩公夫人派去那煙花裡巷裡尋過老公爺。”

“其時便見過老公爺當年千藏萬寵著的那位花魁外室,這駱氏如今三十來歲了,雖瞧著是比她娘當年老了些,但那鼻子、那眼睛,與她娘那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般……反倒是那鐘氏,許是長得更肖她那不知是誰的父親些,與她母親、外祖母都不如何相像。”

“隻要駱氏像就行了,要鐘氏像作什麼?左右鐘氏還能連她的親娘都不認了不成?”燕平王妃眉宇間閃過一抹煩躁,糾結著道,“隻是這事說到底,我心裡總是覺著懸得慌……這要是一個處理不好,怕是到時候會雞飛蛋打,惹來一腦門的官司。”

“我的王妃娘娘啊,這駱氏不是楊家人請來的麼?”季嬤嬤壓低了嗓音,與燕平王妃寬心道,“左右大不了您裝作不知情了便是,是他楊家受不了姑娘委屈,想從鐘氏這裡把麵子找回來,又與您有什麼乾係?又不是您逼著引著楊家去晉陽那兒把駱氏找出來的……”

“難道到時候,鐘氏身份四處傳揚開去,燕平王府名譽蒙羞,您為此而要與承恩侯府退了婚事,還有誰能說您一句不是不成?”

“我倒是不懼旁人在背後如何說閒話,”燕平王妃心煩意亂地捏著扇子,躊躇不定,“我怕的是……陛下的態度啊。”

燕平王妃想到那日宣宗皇帝看過來的眼神,心裡一時更加亂了。

“不過你說的也不算錯,”燕平王妃左思右想了大半天,如此總結道,“畢竟是楊家人尋得駱氏來,隻要我們從頭到尾都裝作不知道,這事本就與我們談不上什麼乾係,鐘氏日後若是記恨,也沒道理記恨到我們府上……不過,你說的有一點,我還得要再改一改。”

“鐘氏娼/婦之女的不堪身份傳揚開,我們怎麼能立馬就去退婚呢?”燕平王妃微微冷笑著,一錘定音道,“這不就顯得我們府上格外的趨炎附勢、捧高踩低、看利不看人麼……娶鐘氏本就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如何,就算這事兒到時候當眾鬨大了,我們府上也不退婚。”

“我原先總是憂愁著要如何與陛下開這個口,如今楊家來這麼一出,倒是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燕平王妃玩味一笑,似諷非諷道,“陛下不是自覺自己很沉得住氣麼?這個口若是由我來開,到底顯得媚上邀寵,連自己的兒媳婦都不放過。屆時濼兒問起來,我這做娘的也不好解釋……”

“但要是陛下先忍不住開了尊口,這事兒可就完全顛倒個個兒了。是他自己瞧上了臣弟的妾室,我到時候雙手奉上送過去了,他可不得……”燕平王妃說著說著,又皺了皺眉頭,忍住了,“不過,這樣也不好,若是真與陛下熬著等誰先開了口論輸贏,我這些日子胸口隱隱憋著的那股氣倒是出了,但一時意氣,也落不著什麼好。”

“這要真是逼得陛下為此惱羞成怒了也是不妥,畢竟強納臣弟妾室的名聲,那也是好說不好聽,到時候宮裡與府裡一起讓人看了笑話去……不行,我還得再想個更折中的法子,到時候來應對楊家這一出……”

這廂燕平王妃熬夜籌謀著,鐘意一無所覺,而另一頭,餘姚楊家在洛陽的府邸上,鐘意本來被林氏安排著呆在晉陽安心養病的母親駱清婉,此時此刻,卻突然出現在了這裡。

楊家並沒有給駱清婉安排什麼豪屋寬舍,駱清婉也自覺不需要,她省事的很,既聽話又從不獅子大開口的隨意提任何過分的要求,讓做什麼便做什麼,配合得很,楊夫人原本因鐘氏的存在對她生出的怨懟之情這些日子來都被抹消得差不多了。

但隻有駱清婉自己知道,她之所以又溫馴又聽話,處處配合楊家的安排,並不是因為眼皮子淺,被楊家第一次找上門時提出的條件震懾住了,而僅僅隻是因為,她與楊家的目的本就是一致的。

她與楊夫人本就是一條道上的人,利益未必完全相同,但目的絕對非常一致。

抬頭仰望著洛陽的天色,這座自己已離開十餘年的故裡,駱清婉遙遙地眺望了一下承恩侯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冷笑。

——也彆怪我這作“母親”的心狠,要怪就怪,你跟著你那缺德舅母學什麼不行,非要學著去搶旁人的夫婿……更何況,你搶的還是我的洢兒的……

想到十多年來從沒再見過一麵的女兒,駱清婉的眼眶不由紅了,紅過之後,再想起楊家人曾無意間告訴過她的:鐘氏的這樁婚事,乃是生生擠掉了人家燕平王世子與長寧侯府三姑娘間自幼定下的大好姻緣,這才竊得的,駱清婉的心裡就充滿了無儘的憤恨。

這憤怒是這麼的激烈而濃厚,以至於刺激著駱清婉都沒有多想,便一口答應了楊家人南下的要求。

她的心裡自然是不甘的,憑什麼啊?憑什麼我都作了這麼多,瞞天過海十數餘年,最後還要我的女兒受委屈!

還是要被一個死人的女兒壓一頭!可是她的親娘分明都已經死了,她也再不是什麼高門貴女了!

鐘意,是你逼我的,是你自己不學好,逼著我這做“母親”的,非得最後再來好好地給你上上一回課!

好好記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吧,你不過是一個暗門娼/子的女兒,一輩子活該活在最貧賤的底層,看人眼色、卑微乞食,憑什麼,憑什麼你還敢妄想去與人家高門大戶的貴女們爭,還敢去搶了洢兒的夫君來!

我非得要你為自己的貪心與過錯付出代價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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