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含酸(1 / 2)

菟絲花上位記 者家 8529 字 8個月前

鐘意今日是得了慈寧宮小太監的通傳,故而特特嚴妝前來向駱太後請禮問安,不成想,駱太後一句“禮佛”,連個影兒都沒有讓鐘意見著,反是與陪在慈寧宮的康敏公主、及進宮前來拜會她的長寧侯府一行撞了個正著。

三方聚在一處,不鹹不淡地說了沒幾句話,鐘意便領著人複又回了長樂宮去。

長樂宮裡裡外外,正由還晴盯著人在灑掃侍弄著,見鐘意回了,宮人太監們便俱都又迎了上來,向著鐘意行禮問安,鐘意擺了擺手,示意眾人繼續忙各自手頭上的活,轉身獨獨點了柳兒一個,跟著她一道進入內殿。

乍雨起身去給鐘意新沏了盞六安瓜片來,鐘意抬手接了茶,朝著乍雨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到殿門口去守著,然後眼睫微垂,輕輕呷了口茶,細細地打量起如今正惴惴不安地跪在自己腳邊的“柳姨娘”來。

柳兒如今不過十一二歲上下,兩把小辮垂在腦袋左右兩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怯怯地望著鐘意時,臉上自有一股如她年紀一般的純真無辜,讓鐘意一時之間,倒是有些難以將她與記憶中的那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的“柳姨娘”對上鉤了。

“本宮聽傅三姑娘喚你為‘柳兒‘,可是你家中姓柳?”鐘意悠悠地喝了口茶,隨口撿了個疑問來打開話頭。

“啟稟娘娘,那倒不是,‘柳兒‘是奴婢的名兒,奴婢乃是長寧侯府的家生子,父親原是在外院給老侯爺趕馬的,因活兒做的耐心細致,特被主家賜了‘傅‘姓,”柳兒提起這一遭,言談間倒是難掩得意之情,歡歡喜喜地與鐘意道,“所以,真要說的話,奴婢的名姓應為‘傅柳兒‘。”

“原是這樣啊……”鐘意點了點頭,心中卻一時更為惘然了,頓了頓,她複又問柳兒道,“就這麼說,你當是一出生便在洛陽……長到十餘歲,可曾出過豫州府去?”

柳兒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乖巧答道:“啟稟娘娘,奴婢的父親母親皆是土生土長的洛陽人,又一道在侯府裡做工,奴婢自出生起便沒連這洛陽城都沒有離開過,更遑論是出這豫州府去了……不過娘娘!”

“奴婢兄長剛剛議了親,嫂嫂家乃是山西府的!”柳兒話到一半,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一般,激動地補充完,複又訕訕道,“當然,若不是今日得了這大造化,陪娘娘要到身邊來……等到屆時兄長成親,奴婢跟著人過去迎嫂嫂時,或許就能出一回豫州府了!”

鐘意輕輕地點了點頭,麵上沒顯出什麼異樣的神色來,心卻隨著柳兒的話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這般看來,上一世趙府之禍,絕非是偶然的巧合了。

無他,隻因柳兒今日所述,與昔年柳姨娘所稱,兩種說辭,可謂是完完全全的天差地彆,沒有半點能合得上去的。

——上一世的柳姨娘,可自稱是一位土生土長的山西府人,老家周渠遭了水災,孤身一人苦伶仃地逃到了晉陽來,被當時開門施粥的趙府管家看中,瞧著她模樣伶俐,又能說會道,還會撥弄幾下算盤,看得懂賬本,便留了她在趙府的帳房裡做工。

至於後來,她從賬房裡爬到趙府大夫人身邊,又在趙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爬上趙老爺的床……後來紛紛擾擾的,還在趙府中鬨了好一陣的是非,當然,最終還是心想事成地如願給抬了姨娘去。

但前後算下來從柳兒入趙府到鐘意含冤而去,足足有快八年的時間裡,鐘意可卻從未曾聽說過什麼對方與洛陽相乾的消息。

——更遑論是什麼長寧侯府的家生子了!

鐘意原還以為,自己上輩子最後的含冤慘死,是因為趙府大夫人與柳姨娘鬥法,自己卻枉做了那枚在兩邊爭寵中被拋出來的廢棋:得寵的柳姨娘拿鐘意的“不貞”來攻訐大夫人這邊,卻沒有想到大夫人乾脆選了明哲保身,撇開手任由鐘意自生自滅了去。

是而重生之後,鐘意一沒有力氣去與趙府裡的大夫人計較,二也無意再去和柳姨娘重來一回繼續爭那點風頭……說她懦弱也罷、廢物也好,其實她隻是覺得太累了,背著上輩子那些痛苦不堪的回憶負重前行太累了,一朝重回到入府之前,鐘意隻想立時與趙府乾脆利落地斬清了乾係,再無接觸。

剛回來的時候,鐘意甚至連任何人都無力去報複,隻一心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後來被承恩侯夫人林氏帶回洛陽,整日裡安安生生地被閒置在侯府中,遠離了晉陽城裡的那些是是非非,上輩子的那些人與事啊,也都漸漸在鐘意的記憶中被一一消磨無痕了。

每日有其他的人情往來、迫在眉睫,鐘意便也隻在心中默默的告誡自己:上輩子受的那些罪,也就隻當是吃一塹長一智了,大夢一場,醒來後也不必再去枉自糾纏。

不然的話,反更累了自己的心。

但現在的鐘意,卻無法繼續這麼想了……畢竟,她實在是難以想象,究竟有什麼樣事情,才能值得讓一位侯府的家生子,千裡迢迢地從洛陽跑到晉陽去,再編造身世、滿口謊言地擠身於趙府內宅之中。

——最後又偏偏害了鐘意的性命去。

就是鐘意自己想把這一切當作是巧合……她一時都無法說服自己。

“你方才說,你嫂子的娘家是山西府人,”鐘意緩緩的吞了一大口熱茶,以此來抵住心底往上翻湧的那股涼意,輕輕地將手中的茶盞放到邊上的小案上,眼皮微撩,冷不丁地問了柳兒這麼一句,“……是周渠那邊的人家嗎?”

柳兒被問得一怔,像是壓根沒想到鐘意竟然還知道山西周渠,頓時有些與有榮焉地高興笑開了,開開心心的應道:“那倒不是,不過嫂嫂娘家離周渠倒也近的很……是晉陽那邊的,與周渠正正挨著呢!”

鐘意指尖一顫,臉上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

“晉陽人啊……那倒是巧了,本宮年幼時,也曾隨母親在晉陽小住過一段日子,”鐘意語調平平地緩緩道,“不知你嫂嫂那邊是晉陽的哪戶人家?”

“嗨,嫂嫂那邊也不過是有兩畝薄田的窮苦人家,她們家沒什麼說頭,哪能與娘娘您比呢,”柳兒卻沒有察覺出鐘意語調裡的古怪來,仍還沉浸在自己被貴人賞識的高興中,開開心心地回道,“不過呢,我嫂嫂她有個姑媽,是在晉陽大姓趙家老夫人身邊做嬤嬤的,不知道娘娘聽沒聽說過,就是那個賣‘玉山狼毫‘起家的晉陽趙氏!他們家的狼毫筆賣得尤其好,連侯爺他們都用呢!”

鐘意的側頰上的肉狠狠地抽了一抽,突然失去了繼續問下去的力氣,她微微地擺了擺手,低低的嗯了一聲,然後疲倦地按了按額角,對著柳兒低聲吩咐道:“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過去乍雨那裡領份差事先做著,以後就留在本宮這長樂宮裡吧。”

柳兒不知道自己方才哪一句說出了岔子,惹得這位貴人娘娘突然變了臉色,但心中雖然不明所以,聽到了鐘意最後那句讓她留下的吩咐,還是高高興興地清脆應了聲“是”,跪在地上對著鐘意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這才退下了。

鐘意便一個人坐在內殿呆呆地出了會兒神,腦海中一時是前世的“柳姨娘”對著人頤指氣使的刻薄架勢,一時是方才柳兒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模樣……若非鐘意死前深深記住了那張臉,險些都要以為這是兩個人了去。

可是……為什麼呢?終於想不明白前世的自己有哪裡需要值得有人這般處心積慮地害死除掉的?

——是誰想害她?鐘意想不明白,又是為了什麼而害她,鐘意更想不明白了。

現在鐘意唯一能確定的是:上輩子自己的慘死,絕非自己原先以為的那麼簡單。

一定有什麼重要的關節被自己下意識地給忽略了過去……鐘意眉頭緊縮,卻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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