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朕小姨唯一留下的一點血脈,小姨當年又是為了救朕才虧了身子致後來難產早亡的,”裴度輕輕地彈了鐘意的額頭一下,語氣溫和地與她解釋道,“在朕心裡,她便與朕的親妹妹一般無二……你可彆再揣著那點小心思胡思亂想了去。”
鐘意輕哼了一聲,仗在心口那點一時的憋悶,大著膽子拂開了宣宗皇帝的手,不高興地偏過了頭去,沒有應聲。
“好了,傅三姑娘,長寧侯府的三姑娘行了吧,”裴度一時也說不清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既好笑又無奈,還夾雜了那麼點莫名其妙的高興得意,他一時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要先退一步,但就是不想因為這些微末小事看鐘意鬨脾氣,隻好連連擺手,大敗千裡道,“朕以後決不再叫那兩個字了,可以了吧?”
“嗬,陛下想叫什麼就叫什麼,想叫什麼人就叫什麼人,反正臣妾沒資格去管得了陛下,哪怕陛下您是想要把人接……”鐘意聽罷不由哼笑了,一聲心頭一時既是高興、又是不高興,高興的是她沒有想到宣宗皇帝竟然真因為她的幾句話而許下這樣的承諾來,不高興的卻是宣宗皇帝這般敷衍玩笑的態度……好似是鐘意在無理取鬨一般。
雖然……鐘意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好像確實是有點恃寵生嬌、無理取鬨些。
裴度回頭,雙手扣住鐘意的下巴,手掌用力,狠狠地揉搓了一番鐘意的臉,強行以外力打斷了鐘意剩下的未儘之言,目光深沉地凝望著鐘意的雙眼道:“真的不打算管朕麼?”
鐘意心裡莫名便浮現起三分沒來由的委屈來,被宣宗皇帝揪著揉著臉還強行含含糊糊地開口道:“那難道臣妾真的管得了陛下嗎?”
“朕說你能管得了,你就能管得了,”裴度勾了勾嘴唇,緩緩許諾道,繼而話鋒一轉,冷不丁地反問鐘意道,“反倒是你,朕待旁人絕無那個意思,你呢?……你又是因為什麼而偏偏要瞧中了傅家三姑娘的丫鬟去?”
鐘意被宣宗皇帝問得一愣,見對方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頗有些打破砂鍋問到底、問不出答案誓不罷休的氣勢,這才恍惚意識到:宣宗皇帝方才聽到鐘意瞧上的是傅斂洢的丫鬟便猝然變了臉色,卻是因為——
傅斂洢曾是燕平王世子裴濼的名正言順的未來世子妃。
而鐘意方才卻壓根就沒有往那一邊想過。
鐘意怔了怔,先是被宣宗皇帝盯得莫名有些心虛氣短,緊接著又十分理直氣壯的反駁道:“反正不論臣妾是因為什麼,但總不是陛下心裡想過的那個原因便是了。”
“是嗎?”裴度輕哼了聲,最後又狠狠揉了鐘意的臉一把,緩緩鬆開了手去,眼睫微垂,淡淡道,“最好不是,不過……也都一樣了。”
——就算是,也無所謂了……反正你現在已經是朕的人了。
裴度放下手,心頭卻一時有些窒悶,幾乎是無可選擇意識到:雖然他極力避免,但他終究還是長成了一個與他母後相差無幾的人。
為求所愛,不擇手段。
裴度心裡突然有些淡淡的煩悶,他鄙夷於自己的卑劣,又痛恨於自己的不得不卑劣。
一經沉淪,再也無從掙紮脫身。
鐘意猶豫了一下,突然一展雙臂,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宣宗皇帝。
裴度被她這出乎意料的一抱弄得微微一愣。
“陛下抱抱臣妾吧,”鐘意把自己的臉深深的埋到宣宗皇帝的懷裡,呼吸間全是對方身上寧靜怡人的氣息,鐘意挫敗地歎了口氣,低低的哀求道,“其實臣妾今日的心情很不好……”
“太後娘娘遣了人叫了臣妾去,臣妾過去了卻又見也不見臣妾……臣妾說這個也不是想向陛下抱怨什麼,就是臣妾今天心情很不好,陛下能不能現在給臣妾一個獎賞,就站著不動,讓臣妾抱一抱您也行。”
裴度猶豫了一下,抬手將人攬到了自己懷裡,彎腰附在鐘意耳邊,輕輕地問她:“隻要朕抱一抱就可以了嗎?”
鐘意乖乖地點了點頭。
“不好,”裴度的喉結微微顫了顫,輕輕搖了搖頭否決道,“朕卻覺得還不太夠。”
鐘意微微抬起臉來,於是兩個人便又順理成章地交換了一番氣息綿長的親吻。
乍雨正領著宮人要進來擺膳,繞過屏風抬頭一看,霎時驚得麵色通紅,忙低下頭又領著人退了出去。
“應該不是太後,太後往常沒有那麼清閒,”一吻罷,裴度輕輕揉揉鐘意的腦袋,麵色略顯不虞道,“如果朕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康敏那丫頭……朕回頭會好好地說一說她,若是在宮裡呆的閒不住,就趁早準備她出閣的事……以後不許她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往宮裡領了。”
鐘意呆呆的反應了半晌,才恍然意識到:宣宗皇帝現在說的,竟是自己方才隨口尋的那句借口。
——那句所謂的“抱怨”,不過是鐘意想裝作自己剛剛受了欺負,對著對方賣賣可憐,不想讓對方再繼續對她擺著那副難看的臉色罷了。
而宣宗皇帝竟卻是一一都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