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斂洢神色焦急地個人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長寧侯府的大夫人孫氏終於過來了。
“大舅母,”傅斂洢撲過去把握住大夫人孫氏的手,盈盈跪下,抽抽噎噎地哭訴道,“您可定要救洢兒這回啊!”
大夫人孫氏輕輕拍開傅斂洢的手,麵上帶著幾分惋惜與憐愛之色。
——大夫人孫氏心裡實則很是有些同情傅斂洢的,想想也是,好好的個小姑娘在侯府裡無憂無慮地長到這麼大,突然有天,有個人對她冒出來說:你不是侯府親生的,她才是侯府親生的……孫氏將心比心的想想,覺得若是換成了自己,這事兒說句“晴天霹靂”、“滅頂之災”也不為過了。
不過同情歸同情,憐憫也不能當飯吃,猶豫片刻,大夫人孫氏還是麵帶尷尬地婉拒傅斂洢道:“好姑娘,舅母知你現在心裡委屈的很,可這事兒如今也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你也不必太過著急,現下形勢未定,母親還未必會對你做些什麼呢。”
傅斂洢心道:若是當真等到兩國大長公主發話了,自己再設法行動,那豈不是太過被動了?深知絕對不能坐以待斃的道理,傅斂洢複又拉住孫氏的手,苦苦哀求道:“我如今是不敢求外祖母再憐惜我什麼了,隻求那位小姐認回府裡,還能留我條命來……”
“謔,”大夫人孫氏被傅斂洢這話說的嚇了跳,連連搖頭,難以置信道,“哪裡就至於到這地步了呢,再怎麼也不可能讓她害了你的性命去啊!”
“……傻姑娘,你這是時被嚇著了,這才瘋言瘋語的,可彆再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胡話了,再怎麼,侯府養了你這麼些年,總還是會給你留份最後的體麵的。”
傅斂洢心想,她要的又何止是那最後份體麵,她要的是能儘可能的維持往日的榮光,最起碼,也得落個二人能平起平坐的地步吧!
——畢竟她傅斂洢才是正兒經在侯府受了這麼多年教養的人啊!
時認回來時親近,往後越是相處,越是還不知道能暴露出對方多少窮酸毛病來呢。
“可我總也不能隻眼巴巴的等著外祖母來諒解,”傅斂洢作痛徹心扉狀,朝著大夫人孫氏哭訴道,“我原去找二哥提起此事,二哥道,我若是想要日後繼續清清白白地做人,總得先求了那鐘氏的諒解去……大舅母,您就幫我這回吧,讓我入宮去與那鐘氏麵對麵的說清楚,要我跪她也好、求她也罷,臉伸出去讓她打都行……總得要先與她把這事兒說個清楚,遇上這種事兒,我們兩個可也都是無辜的受累者啊!”
大夫人孫氏聽得不由猶豫了,忍不住糾結道:“陛下當真是與你這般說的……?”
“再是真不過了,”傅斂洢見大夫人孫氏心動,覺得此事有門,忙不迭的補充道,“大舅母您也知道的,二哥他素來不喜以出身血脈論人高低上下,外祖母恐是要因這事惡了我去,二哥卻不是那等人……他性子素來板正的很,既都與我這般說了,隻要我能求的那鐘氏鬆口說句諒解,這事兒在二哥那裡也就算徹底翻篇兒了……隻要二哥翻了篇,外祖母那邊,更不會如何忤逆著二哥的麵子了。”
“大舅母,您不想送洢兒入宮了嗎?”話至最後,傅斂洢又重重地添了把火,近乎於明示地對大夫人孫氏道,“大舅母幫洢兒這回,洢兒日後做牛做馬,也必會報答大舅母今日的恩情的!”
——其實前麵說的,都是場麵話,唯有最後這句,才是叫大夫人孫氏真真正正的動了心思來。
長寧侯府畢竟已經被打壓得太久太久了。
——自武宗皇帝駕崩後,府裡就沒有再過過天的順心日子,大夫人孫氏在閨時,那也是名門閨秀、大家千金、江東豪強之長房嫡女,嫁到長寧侯府來,有侯府宗婦之名,外出赴宴、迎來送往,就沒幾個敢如何輕看她的……但那也僅僅隻是她初嫁過來的那些年了……眼看著侯府的境遇每況愈下,大夫人孫氏如何能不心急。
而自靜淑皇後之禍後,地位尊崇的兩國大長公主又是顯而易見地不欲再多插手侯府後輩之事,若是想求得侯府百年榮光,還不是得要他們自己使把勁兒。
傅長瀝是侯府的長房嫡孫,長寧侯親囑的接班人,宣宗皇帝的親表兄……但他的位子,已經是侯府未來肉眼可見的頂層了,大夫人孫氏還想讓自己兒子走得更高點、更遠些,而前朝後宮,本就是完全難以分割的體兩麵。
自家小姑的那位親生女兒脾氣秉性究竟如何,大夫人孫氏卻並不甚了了,但就以當初在慈寧宮的麵之緣來看,多半也是個輕狂而不知禮數的,能得得了宣宗皇帝的幾時寵愛尚且兩說,更何況那時候鐘氏出身平平,尚且敢待自己行尤為傲慢,等到真認了回來,有兩國大長公主在後麵她撐腰,怕是也未必會如何把他們這些舅母之類的放到眼裡去……
而傅斂洢就不同了,她被兩國大長公主放到孫氏跟前,在孫氏膝下養了這麼多年,多少是有些情分在的。更何況,傅斂洢與宣宗皇帝從小起長大,情分不比尋常人,隻要能讓她入宮,後麵的事,孫氏倒是並不如何擔心的。
這樣想,現今傅斂洢的身份出了問題,無依無靠,日後倘真得了寵,難倒是更好由自己拿捏、為侯府出力了。
這麼番思索下來,大夫人孫氏便很快就拿定了主意,直白道:“若是陛下真是如此想的,那這事兒倒也簡單,舅母我這便要你四妹妹去給宮的康敏公主去封信,得了帖子來,便帶你們宮去……隻是你可要先想好,見了那鐘氏,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心裡可得先琢磨出個章程來。”
“這是自然,我既是去賠罪,見了她那自然是任打任罵,”傅斂洢感動的熱淚盈眶,握著大夫人孫氏的手感恩戴德道,“我已想好了,見麵便先賠罪跪下,她若是不消氣,我便直跪到她消氣為止……最後總是要求得她句諒解的。”
“你心裡有數便好,到時候定要忍住脾氣,多賠些小意來,不管她說什麼、罵什麼,你可都得好好忍著……不然真鬨出來,就算是你再占道理,母親那邊恐怕也……你可彆因時意氣,再把這切都弄得前功儘棄了啊……”孫氏又細細地叮囑了傅斂洢幾句,然後便急匆匆地出門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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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孫氏與傅斂洢到來前,鐘意正攜著剛剛入宮的林照坐在花廳裡說小話。
“……總之,事情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鐘意言簡意賅地將之前發生的事與林照說了遍,然後苦笑著低低道,“看著老人家們如此苦心孤詣地遮遮掩掩著逗我開心,我縱是心裡清楚,卻也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與老人家們挑破的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就是可惜,我沒有能再早些遇著他們了……”
——若是上世能遇著他們……
林照聽著便悠悠的歎了口氣,起身走到鐘意身旁,輕撫著她的烏發道:“傻阿意,你現在才多大,你還有很長很長的輩子呢……慢慢來,什麼都會有的。”
“但我覺得現在這時候已經是我能感覺到的自己最最幸福的時候了,”鐘意仰頭望著林照微微笑著道,“有林姐姐,有陛下,還有外祖母與外祖父……”
——親人、友人、愛人,時竟全都俱備了。
鐘意竟想不到這世上還能有什麼是值得自己去奢求的了。
“你這還差了樣呀,”林照笑著逗弄鐘意道,“常言道全福之人,上有長輩健在,有夫妻恩愛、姐妹和睦,下有兒女雙全……我姑且厚顏回,算是你的姐妹,可這‘上‘和‘‘你是有了,但也還差個‘下‘吧?”
鐘意下子被林照的話外之意逗紅了臉,輕哼聲,拂開林照的手,含羞帶嗔地瞪了她眼,抿著嘴道:“林姐姐這話說的……這事兒也不是我個人能做得了主的啊。更何況,林姐姐你這都還不急呢,我急什麼呀?”
“是是是,我約莫著年底出嫁,屆時你可能抽出空來出宮去林府陪我程麼?”林照笑著又坐回了原位,比起自己的婚嫁事,麵上反而是冷冷淡淡的,沒有多大歡喜,也沒有什麼即將出閣離家的惆悵,看鐘意如小雞搗米般頻頻點頭應了,林照這才微微笑,轉言又道,“說起來,我今日來,本還是有樁好笑的事想說與你聽……你在這深宮裡,恐怕還不知道,餘姚楊氏這回是徹底遭了災了,倒也不用我再去對付那楊四娘替你出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