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顧景願將那本殘書指給他看。
這本心法殘書上麵,乍看上去隻是簡單地記錄了幾種初級心法。
江湖上門派縱橫繁多,各家都有自己初級心法,對於這上麵記載自然不屑一顧,因此才有了聽鬆山莊浩劫。
但對於顧景願來說……
他經脈受損嚴重,內力被抽乾,相當於完全枯竭。
縱然木竭子已然疏通了他五成經脈,但如今無論顧景願再如何努力,也隻能恢複從前兩成內力。
可這殘書上記載最後一道心法不一樣。
它針對就是像顧景願這樣經脈受過損傷人,裡麵心法口訣與其他種類心法,有兩處有很大區彆。
或許完全沒有受過傷人根本無法感受到這種區彆。
它也確不會讓那些大俠高手們功力更上一層樓。
但對於已經嘗試過多種辦法,也沒法突破兩成顧景願來說卻是救命良方。
也因為曾經著實探索過太多次,是以他幾乎隻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自己需要。
龍彥昭聽了他一番解釋,不禁在旁露出欣喜目光:“那還等什麼,阿願快去試!朕來給你護法。”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又被顧景願扯住,顧大人自下而上地望著他,削瘦俊秀瓜子臉顯露無疑。
說:“皇上還是先把藥煎好了再說。”
龍彥昭:“……”
顧景願說:“也不急於這一時。”
他是真不急。
或許會因為終於尋覓到了方法而感到高興,但其實這麼多年來他都已經習慣了,沒有武功也一樣。
反正他原本也不是一個喜好習武人。
唯一比較令人滿意是,“隻是若無意外話,我功力大概能恢複到五成。”
顧景願認真看著皇上:“已經完全夠用了。”
皇上:“……”
沉默地扇了扇火,龍彥昭知道這是顧景願在明裡暗裡地提示他,不要再去打那個木竭子主意。
……他總是能被顧景願一眼看透。
皇上唇角緊繃成一條直線,又驟然笑了起來,解釋:“朕也隻是派了個人去西域打探打探那木竭子到底是什麼東西,阿願放心,朕心裡有數。”
顧景願卻說:“當初楊晉……之所以會去西域求藥,是因為榮兄說唯有木竭能救我命。”
迎著皇上晦明變幻眼眸,他簡單地敘述當年事情:“因為腿斷了太久,又有凍傷和外傷,若再不救治便會有性命之憂。木竭子有清毒化瘀,重塑筋骨功效。”
“阿願……”
龍彥昭聽後微微愣了一下,表情卻與先前無異,他點點頭說:“這樣說,朕真該感謝楊晉。”
“皇上。”顧景願直視著他,認真說:“我意思是,我現在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任何以身犯險都是不必要……”
“朕都懂。”龍彥昭臉上笑意更濃,長臂一伸,大手摩挲上了顧景願那截兒細長腰身。
見顧景願原來還在擔憂著這件事,他乾脆說:“朕向你保證,不會做任何危險事,也不會派彆人去做。”
說著,龍彥昭又有點想苦笑一番。
他願願什麼都好,就是太愛操心、太愛惦記旁人了。
當然,這倒不是說顧景願爛好人、喜歡多管閒事。
他隻是太聰明。
過慧易夭。
因為太聰明,所以總能一眼看穿旁人,看到未來,所以才不能避免地多想,多去考慮,進而開始憂慮。
又因為想得太多,所以才日日夜夜都無法放過自己,難以安眠。
火光前,龍彥昭又突然牽住顧景願手。
對方手掌乾燥,指骨修長勁瘦,根根芊芊如鬱蔥,很好摸。
在對方纖長指節上來回摩挲著,龍彥昭說:“阿願你看,朕牽著你呢。”
顧景願抬眸,不解地望向他。
龍彥昭衝他笑道:“朕以後都牽著你,時時刻刻,隻與你同行。”
所以你不要擔心朕會做什麼傻事。
也不要擔心朕會如楊晉那樣,一去不歸。
更不要擔心朕會離開你、出賣你。
……
當然,後麵話龍彥昭沒說。
顧景願是極度聰明之人,這麼淺顯話,也不需要他來說。
顧大人眼睫輕輕地顫了一下,遂垂下眸去。
火光映著他桃羞杏讓一張臉,連同淺色薄唇,都多了幾分豔麗。
顧景願沒再說話。
也沒收回那隻手。
.
藥終於熬好,龍彥昭心急火燎地將一碗藥喝下,打算趕緊就寢休息,明日也好早點啟程出發。
剩下藥倒是可以盛裝進水囊裡,也省得日日這般熬藥,過於麻煩。
臨睡前,顧景願提議:“陛下,明日咱們騎馬而行吧。”
從這裡趕往北部,騎快馬三天便能到。
但若是坐馬車恐怕就得七天。
龍彥昭沉默起來,仔細思索利弊。
其實從戰事方麵來說,回去是真不急。
最精良將領士兵都在北部,離了他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若說急,他也是擔心會錯過一場替阿願報仇好戲。
之所以讓影衛們準備了馬車,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顧景願如今不喜歡騎馬。
同時也不想讓阿願受罪。
當然還有一點點小小私心……馬車空間密閉,又隻有兩個人……讓他與阿願坐一輩子馬車他都願意。
……
猛地將亂飛思緒扯回,龍彥昭說:“騎馬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阿願身體,你後麵……能騎馬嗎?早知道白日確是該節製一些,唉!”
皇上發出沉重歎息和懊悔聲,顧景願麵色也跟著一點點轉紅。
他驟然翻身,背對著龍彥昭。說:“謝皇上恩準,那明日便騎馬出發。”
龍彥昭:“……”
轉頭望向顧景願清瘦背影,他又聽顧大人聲音清冷響起:“明天還要趕路,睡吧,皇上。”
“……”
黑暗裡,龍彥昭也不敢再說話。
手指輕輕撚起顧大人一絲長發,不由開始慶幸幸虧這小鎮客棧房間少,不得不倆人住一屋兒。
如若不然自己是不是又要被攆出去了?
……不管怎麼說。
龍彥昭假裝秒睡,隨後展臂將人撈進了懷裡。
一抱就是一夜。
.
後麵一行人騎馬奔襲,用了不到三天時間便趕到了北部,來到北部行宮所處郡縣叁通縣。
大宜軍在龍彥昭率領下早猶如一把鋼刀,直接劈入北戎南鏡。主力軍隊如今都在北戎境內駐紮,叁通縣作為大宜軍大本營,反而顯得有些冷清。
但冷清也就意味著安寧。
明明是時常經曆戰火洗禮騷亂之地,但因為城外駐紮大營守護,這裡卻顯得異常和諧安穩。
顧景願也沒想到積年以後他再回到此地,這裡竟然與過往相比並沒有絲毫變化。
他在這裡擁有兩段記憶。
第一段是年少時來找龍彥昭玩。那也隻是偶爾偷偷跑過來,卻成了如今他為數不多與叛逆有關時光。
第二段便是在大宜軍大營裡養傷歲月……
可以說是與此地淵源頗深。
……
遺憾是他們並沒有故地重遊會北部行宮看看,也沒有在叁通縣多作停留。
因為目地不是城外大營,而是已經深深湧入北戎腹部——荊平城中主力軍營所在處。
後麵一段路騎快馬也要走上小半天,且隨時都可能遇上前來突襲北戎士兵,是以一行人一路上都低調穿行,神情戒備。
好在,一路上順風順水,直到到達了荊平城也並未發生任何意外。
突破大軍重重把守,顧景願尾隨龍彥昭進了荊平城。
雖然是被大宜軍占領了北戎城池,但龍彥昭曾下過嚴令,大宜軍所過之處,不殺平民,不殺降俘,是以城中也如同叁通縣一般寂靜,甚至還能看見北戎裝束平民們出現在街頭、如常生活景象。
“如今北戎王並不很得民心。”龍彥昭驅著馬匹與顧景願並行,給他解釋說:“朕之所以能這麼快攻打至此,與許多北戎軍卸甲投降有很大關係。”
顧景願聽後默然點頭。
北戎人雖普遍剛勇耿直,驍勇善戰,但這些年北戎王室奢靡腐壞,民眾也都看在眼裡。
王室不得民心已經不是一日半日,早在上一任北戎王在位中期便已經出現端倪。
估計如今新王並沒有能力去解決這個問題。
“耿直並不是好騙。”顧景願說:“想要讓將士們為之出生入死,身為君主總要做出相應姿態,回以差不多同等回報,方能鞏固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