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於是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便嚇出一身冷汗。
“該死,剛剛有人喊傑米嗎?”
“也許是在喊彆人,也許是喊錯了!”
“不對,可能就是在喊我!”
“難道有人認出我了嗎?”
“是誰?”
“不能抬頭!不能去找!不能被發現!”
各種想法紛紛亂亂地在腦海中翻湧不停。
但表麵上,傑米依舊努力朝著蘇珊娜露出一個如常的微笑,還假裝關切地問:“怎麼了?”
“我告訴你低頭了,你都聽不懂!”
蘇珊娜嗔怒地解釋了一下自己不是胡亂掐人。
然後,她才小聲地提要求:“那個薩菲爾正看我呢,你快站到我前頭來,幫我擋一擋。”
傑米聽從她的話,換了個位置,擋在了她的身前。
同時,他借此機會,假裝要去看那個叫薩菲爾的人,實際上,卻是悄悄拿目光掃過周圍的人群,想要找出那個喊傑米的人。
“薩菲爾應該很想娶我。”
蘇珊娜在他身後嘀咕著。
“唔,從哪看出來的?”
傑米一邊心不在焉地搭腔,一邊若無其事地繼續找人
“他剛才送了我一個寶石項鏈。”
“哦,這能說明什麼呢?”
“寶石很貴重。”
“嗯,那他出手很大方。”
“你這個傻子!大傻子!”
“喂!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不懂呀,但凡男人願意送女人比較貴重的東西,通常隻有一個意思!”
“什麼?”
“他想讓你帶著東西嫁過去,這樣一來,才能確保人財兩得。”
“……有道理。”
“喂!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蘇珊娜很惱火地拿手指頭戳了戳他的後背:“你聽不出來嗎?我不想嫁給薩菲爾。”
“可你之前還說,隨便父親挑人呢。”
“但我現在又覺得,你之前說,找個愛的人結婚,也挺有道理的。”
傑米雖然心情高度緊張,還是不覺被她的善變給逗笑了。
他不禁在心裡感歎地想:“真是個小女孩呢,一會兒一個念頭的。”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因為,曾經的監獄財務官萊文終於穿過人群,站在了他的麵前。
由於機緣巧合,剛剛的那聲喊,沒能達到預期效果。
於是,萊文的神色間還有遲疑,並不是那麼特彆確定。
此外,還有一些緣故。
之前在牢裡的傑米,雖則美貌,但破衣爛衫、灰頭土臉、營養不良、一臉膽小畏縮。
可如今的‘路易斯’,卻是一身華服,加之生得燦爛奪目,站在人群中極為耀眼,其言行舉止,落落大方,哪怕麵對國王,依舊口齒伶俐,沒有絲毫怯場。
“難道真是我認錯了?”
萊文不禁在心裡想。
但心裡的懷疑始終無法打消。
他最終還是選擇帶著這份懷疑,走到了傑米的麵前。
並且……
“好久不見。”
萊文微笑著故意這麼試探說:“距離上次分開,也有一段時間了,想不到會在這裡重逢。”
‘他認出我來了!’‘
‘該死,他認出我來了!’
‘這個混蛋!’
’這個陰魂不散的鬼!’
傑米將目光從蘇珊娜的臉上,慢慢地移動到了萊文的身上。
這個過程也許有三、四秒。
但他卻覺得大約有三、四個小時那麼慢長。
然後,他裝出了一臉茫然:“抱歉,你是哪位?”
萊文仔仔細細地端詳著他,試圖從他此刻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破綻。
最終,什麼也沒找到。
他隻好又笑了一下,再次試探地說:“我是萊文福克塞爾,之前和你見過麵,你不記得了嗎?咱們還一起看過一幅畫……”
“哦,畫!一幅畫!”
傑米自然地用手碰了碰額頭。
他表現得仿佛像是真記起了什麼一樣,但隻要看到他此刻表情的人都知道,這純粹是為了避免得罪人而裝出來的記起。
所以,接下來就是上層社會所有人都耳熟能詳地一套客氣話了:“萊文,萊文是吧,我想起來了。好久不見,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萊文又一次驚疑不定起來。
因為如果對方始終假裝不認識自己、拚命回避自己,甚至拿出惡劣態度來針對自己,那他心中的懷疑肯定是要越發加深的。
可如今,對方拿這一套來回應。
行為模式卻稱得上是合情合理了。
他因此反而遲疑了。
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繼續試探下去。
萊文的腦海中又轉了好些念頭。
最終,他還是猶豫了,隻隨便找了個借口回過去:“沒,也沒什麼事,我隻是想問問你,對畫還有沒有興趣?”
“啊,那要看什麼畫了。”
傑米咧嘴笑了起來。
他一直笑望著財務官,心裡是非常害怕的,緊張得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但他的臉上卻還保持著一副快快樂樂的表情,一如宴會現場中每一個尋歡作樂的紈絝,或者說,那就是他拿來模仿的現成樣板。
然而,儘管傑米已經將試探統統擋了回去。
但萊文依舊沒有離開。
他站到了一邊,也不走,也不說話,卻一直不停地盯著人觀察。
那眼鏡後的一道道目光,如一條在人後背徐徐攀爬,不斷吞吐蛇信的毒/蛇……
讓傑米如芒在背。
“沒完沒了!”
他在心裡暗暗罵著。
為了擺脫這種目光……
傑米先支開蘇珊娜,讓她去一旁拿點兒飲料過來。
然後,他鼓起勇氣,走到萊文的麵前,又抬起手臂,大大方方地攬住他的肩膀,親親熱熱地說:“哥們,你剛剛說的是那種畫吧?”
萊文讓他的這個操作給驚到了。
他被這種突如其來的親近給打斷了思路:“什麼?哪種?”
傑米便在他耳邊極輕浮地說:“當然是……裸/體畫呀!”
萊文足足懵了好幾秒。
半響,他才反應過來:“草!難怪這家夥剛才說認出我了,敢情是把我當成了和他一起看過裸/體畫的人了?!嗬嗬,看來,王城又要多一個紈絝了。”
這麼想著……
萊文心中的疑惑終於逐漸消減了。
因為在他想來,一個出身低賤的農民罪犯,受限於自小的教育和生活環境,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如此渾然天成地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慣會尋歡作樂的貴族公子哥的。
但假如眼前人隻是一個慣會尋歡作樂的公子哥的話……
萊文便懶得再繼續浪費寶貴時間與之周旋了。
他當即找了個借口,推脫了對方一起看什麼狗屎裸/體畫的邀請,轉身打算去尋朱迪安,看看有沒有什麼彆的差事可以做。
畢竟,自打監獄大火那一次後,他為了暫避風頭,已經好長時間沒能得到一份正經差事了。
然而,在他轉過身,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後……
前去拿飲料的蘇珊娜回來了。
小姑娘天真、清脆的聲音極突兀地響了起來:“哎呀,哥哥,你很熱嗎?後背怎麼都濕透了呢?”
萊文猛地停住了腳步。
他慢慢地轉過頭……
功虧一簣。
成也蘇珊娜,敗也蘇珊娜!
傑米無言地仰起頭,望著天空笑了。
大概真是命中注定躲不過了!
更何況……
自己之前也想差了,有些事本就不能光靠躲的。
哪怕在這次宴會上將萊文糊弄過去。
難道他事後就不會去調查嗎?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麵對……
電光火石間,傑米重新做出一個冒險決定——已經避無可避,那就正麵迎上!
永遠不能放任敵人在看不見的身後。
必須想儘一切辦法,讓他站在眼前。
看不見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但能看見的敵人,早晚不過是個靶子罷了!
麵對著萊文重新出現的懷疑目光……
傑米不動聲色地穿過了熙熙攘攘的喧鬨人群,大步地朝他走過去。
然後,不顧萊文抗拒和古怪的臉色……
傑米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他,又以一個極親密的姿態,湊過去,低低耳語:“我們可以繼續一起看畫,不喜歡裸/體畫的話,那就看你喜歡的……唔,吊著無數屍體的十字架,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