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從恕嫌棄的鬆開手,她倒在床上,全身漸漸沒有一點力氣。
蕭從恕從上而下的看著她,眼底掠過厲色,“瑤芸,我最討厭被人欺騙,你屢次犯忌,我再不想跟你有一絲瓜葛!你以後若是識相就離我遠一點,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他今夜看著舜音另嫁他人有多痛,現在就有多恨。
是瑤芸欺騙了他,令他成為了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上輩子直到死,他都不知道真相!
瑤芸敢一次又一次玩弄於他,簡直是不知死活!
若不是念在上輩子她給他生過一個孩子,他已經殺了她了,至於前世他們二人之間那些風花雪月,都隨風而逝吧,他絕對不會留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女子在身邊。
眼看著蕭從恕冷漠無情地走遠,瑤芸差點氣到暈厥,可她不但沒有昏厥,還被媚藥折磨得漸漸失去了神智。
她剛才為了成事,早就把丫鬟都支走了,現在想攔下蕭從恕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走遠。
隨著藥效加深,瑤芸漸漸驚恐起來,這裡是人生地不熟的墨府,她剛才隻是隨便找了間客房,蕭從恕離開後連門都沒鎖,前院正在辦喜宴,人多嘴雜,隨時隨地都會有不明身份的人進來。
她身子難以抑製的顫抖著,眼淚如斷線珠子般地掉下來。
她想起身去叫丫鬟,卻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在心裡祈禱,千萬不要有人進來。
瑤芸躺在床上,度日如年,身上汗水漸漸濕透了衣衫,她已經分不清是媚藥的作用,還是嚇出的冷汗了,而她媚藥未解,神智越來越不清醒,隻能使勁咬緊下唇,不敢發出□□聲,免得把不相乾的人招惹過來,可她卻漸漸失去神智,再也無法控製自己。
夜色漫漫,墨府卻依舊熱鬨。
*
喜宴接近尾聲,墨醉白沒有在前院待太久,慶陵帝走後,他便回房了。
大家都知道他自受傷後便性子疏冷,因此沒有人敢鬨洞房,把他送過來後就各自撤了。
墨醉白站在門外散了散酒氣。
推開門扉,燭火輕輕搖曳。
舜音坐在床榻上,手持羽扇,遙遙望過來,單是一雙美眸,已經美得動人心魄。
墨醉白抬眸望去,從未泛過漣漪的心湖,倏然泛起一絲漣漪,恍惚一瞬,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他邁步走過去,氣度卓然,身上帶著淺淡酒香。
冰蘭端著兩杯酒走過來,緊張地低著頭,對這位傳聞中的九千歲有些懼怕。
喜婆在旁邊僵硬的陪著笑,極儘所能的讓氣氛熱鬨起來,“喝了合巹酒,一生到白頭。”
墨醉白端起一杯酒遞給舜音,舜音緩慢的放下羽扇,露出一張傾城的容貌,盈盈動人。
喜婆驚呼一聲‘好俊俏的新娘子’,她做喜婆這麼久,還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新娘子!
萌蘭得意的揚了揚下把,放眼整個京城,再也沒有像她家小姐這樣漂亮的新娘子了。
她不像冰蘭那要小心翼翼,隻覺得新姑爺能娶到她家小姐,那是八輩子修到的福氣!
墨醉白眸色深了深,坐到舜音身旁。
舜音接過酒盞,墨醉白端起另一杯酒,兩人手臂相交,目光在空中短暫的相碰。
上一世他們在一起喝過很多種酒,有桃花酒、女兒紅、梨花釀……舜音卻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們還能喝上一杯合巹酒。
如此想著,還有些新鮮。
舜音莞爾一笑,肌膚潤如白玉,眼眸清澈如水,慢慢將酒喝了下去。
墨醉白眸色微動,莫名口乾舌燥,仰頭將合巹酒一飲而儘。
酒已喝下,這禮便成了。
他們從此以後是夫妻,榮辱與共,命運相連。
喜婆和屋裡的丫鬟們都露出笑臉,一起屈身向他們道喜,說著吉祥話,屋子裡都是喜慶的聲音。
*
宴席漸漸散了,庭院重新變得寂靜。
冰蘭和萌蘭伺候著舜音拆掉鳳冠,去隔壁的溫泉池沐浴更衣。
待脫下沉重的鳳冠霞帔,換上一身輕薄緋色紗衣,舜音才覺得輕鬆下來,鳳冠霞帔雖然好看,但太過繁複厚重,她穿戴一天著實累得不輕。
舜音帶著一身氤氳的水氣坐到銅鏡前,沒用冰蘭和萌蘭伺候,拿著玉梳獨自梳頭。
冰蘭擔心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輕鬆,似乎渾不在意屋子裡多了一個人,才帶著萌蘭退了下去。
眾人退下後,屋內隻剩下舜音和墨醉白,空氣裡漂浮著淡淡的百合香,紅燭燃著,囍字貼在床頭,處處都在提醒他們,今夜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舜音將青絲梳順,待發絲乾透後,用一根通透的粉色玉簪將墨發鬆鬆的綰在腦後,起身往床榻走,墨醉白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什麼,正盯著囍字出神。
燭火晃動,舜音拿起金剪,剪了剪燈芯,燭火燃得更旺,火苗竄動,將整個內室照的明亮,墨醉白抬眸,看到她窈窕婀娜的身影映照在牆壁上,剪影極美。
舜音放下金剪,回身往床踏的方向走,對上墨醉白黑漆漆的眸子,正欲開口,腳下忽然絆到床邊的踏腳板,身體失去控製的往前撲。
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她坐到了墨醉白腿上。
舜音驚魂未定地跟墨醉白四目相對:“……”
墨醉白淡淡看著她,舜音緋色紗衣底下是一件藕荷色的石榴裙,露出細白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整個人水嫩瑩潤,去掉身上繁複的裝束之後,更顯得如出水芙蓉,是天然去雕飾的容貌,明眸皓齒,肌膚細膩如白釉。
墨醉白慢慢移開目光,聲音和緩,“娘子,倒也不用新婚第一夜就投懷送抱。”
“……”舜音眨了眨眼睛,靜默片刻,“夫君,你誤會了,我知道你不行,不會誘惑你。”
墨醉白嘴角略微抽了一下。
舜音繼續跟他插科打諢,又道:“所以你放心,我不是故意的。”
墨醉白咬牙:“……很好。”
舜音撐著墨醉白的腿,想要借力站起來,結果腳底一滑,不小心又坐了回去,挪動間不知道碰到了墨醉白哪裡,墨醉白悶哼一聲,突然變了麵色,一把將她推開,起身太急,她的肩膀正撞在墨醉白的額頭上,隔著麵具咚的一聲。
舜音又一陣天旋地轉後,倒在地上,“……”這日子沒法過了!
她揉了揉額頭,惱怒地瞪向墨醉白。
墨醉白整理了一下衣襟,抬頭見她摔在地上,正睜著大大的眼睛,無辜又生氣地看著自己,他頓時生出幾絲愧疚,“我剛才不是故意推你的。”
舜音目光落在他的麵具上,剛才聲響那麼大,她本來以為墨醉白的麵具都快被她撞碎了,結果麵具竟然完好無損。
她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好奇地看著墨醉白的麵具。
墨醉白走過去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舜音站起身,順勢摸了摸他臉上的麵具,“你這麵具是用什麼做的,怎麼這麼結實?”
墨醉白抓住她的手,又像觸電一般放開。
舜音:“……”莫非她真的是洪水猛獸?
“不讓碰就不讓碰。”舜音嘀咕一聲,不滿的拍了拍手,她垂下視線,疑惑道:“你身上藏了什麼,為什麼坐起來硬硬的。”
“……”墨醉白神色千變萬化,最後臉色難看的去了窗邊,推開楹窗,靠在窗邊吹冷風。
明月昭昭,良辰美景。
欽天監擇定的吉日很好,今天天朗氣清,月圓皎潔,繁星點點閃爍,夜風不冷不熱。
可墨醉白思緒混亂,根本就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
舜音看著桌上的酒,有些心動,躍躍欲試道:“如此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正適合……”
墨醉白回頭,麵無表情,聲音透著一股濃濃的疲憊,“我不行。”
“沒人說你行。”舜音一個白眼翻過去,晃了晃桌上的酒壺,“我是說正適合喝酒。”
“……”墨醉白沉默良久,忽然覺得心很累,他幾乎是沒有情緒的說:“大家都說你極守規矩,是名門淑女的典範。”
“你想要那樣的娘子嗎?”舜音拎著兩壺酒走過去。
墨醉白想了片刻,搖了搖頭,“你現在這樣就挺好,相處起來還自在些。”
“我也不想做那樣的娘子。”舜音把其中一壺酒遞給他,站在月光下,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在你麵前我想做自己,我也希望你在我麵前可以做自己,我們不必成為恩愛夫妻,但我希望我們至少能夠成為值得彼此信任的枕邊人,關鍵時候,我願意把我的性命交托於你。”
墨醉白接過酒壺,聽到她的話覺得不可思議,“你又不了解我,就敢把性命交托於我?”
“我了解你,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舜音笑了笑,眉眼彎彎,“至少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墨醉白想要反駁,可看著她的眼睛,莫名認同她的話。
他好像的確不會傷害她。
……
大紅喜燭灼灼的燃燒著,喜房內卻空無一人。
月華如水,舜音和墨醉白坐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望著天上的月亮對飲。
舜音已經好久沒有跟墨醉白一起喝過酒了,心裡有些懷念,沒想到他們還有坐在一起再喝酒的一天。
上輩子喝酒的時候,她的心中滿是苦悶和孤寂,這輩子卻心中寬慰,一切都在變好,酒水好像也變甜了。
半壺酒下肚,舜音視線逐漸變得朦朧。
她懶洋洋的坐著,今日忙了一天,一旦鬆懈下來,便覺得乏了。
她轉頭望去,墨醉白仍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仰頭喝酒的時候,喉嚨滾動,側臉輪廓清晰。
她晃了晃手裡的酒壺,聽著酒水嘩啦的聲音,悵然問:“墨醉白,你說親人如果犯了錯誤,該怎麼辦?”
像上輩子一樣,舜音不自覺的依賴墨醉白,把煩惱說給他聽。
墨醉白微微抬眸,月光下的她美得不可方物,眼神空靈,帶著一絲哀傷和落寞。
“多親的親人?”他不自覺發問。
“很親……很親。”舜音聲音低低的,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多大的錯?”墨醉白又問。
舜音安靜了一會兒,抱著酒瓶子,憤憤道:“把你火坑裡推。”
“那就彆原諒。”墨醉白語氣乾脆。
“可是……沒有證據。”舜音垂了垂眸,前世種種還沒有發生,她也不允許那些事再重演。
墨醉白抿了一口酒,聲音低沉,“如果沒有突破口,就引蛇出洞,既然是惡人,就總會做惡事,本性不改,就能抓到痛腳。”
舜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就像瑤芸一樣,哪怕她所嫁的對象已經變了,瑤芸要做的事卻還是沒變,其心不改,手段就不會變。
她不知道蕭從恕會如何解決瑤芸的事,是會像上輩子一樣,令瑤芸得償所願?還是如他所說,不會放過瑤芸,她隻希望這輩子可以遠離他們。
舜音眼皮耷拉著,神色懨懨,從旁邊看過去,像受了委屈一樣。
墨醉白抿了抿唇,“今天的喜宴,可有不滿意的地方?”
舜音抬頭看著滿院子的紅色燈籠,輕輕搖了搖頭,“我很喜歡,特彆是那些煙花和天燈,你以後還會給我放麼?”
剛才煙花漫天,天燈高懸,她隻來得及看一眼,就忙著拜堂,沒來得及好好欣賞。
墨醉白‘嗯’了一聲,看她仍舊蔫蔫的,“以後在府裡如果受了委屈,可以告訴我。”
舜音點了點頭,腦袋一點一點的,“我再也不要受委屈了……”
這輩子她要隨心而活,不讓任何人欺負自己,現在有了可以告狀的人,她更不會委屈自己。
墨醉白仰頭喝了一口酒,察覺自己今晚的話似乎比平時多,輕輕皺眉,他剛才其實在宴席上已經喝了不少酒,本來不該陪著舜音胡鬨,可他莫名接了她遞過來的酒。
舜音腦袋暈乎乎的,輕輕眨了眨蒙著水霧的眼睛,伸手摘了一顆葡萄吃。
葡萄還沒熟透,味道極酸,她眯了下眼睛,差點被酸出了眼淚。
墨醉白覺得她眯眼的樣子十分可愛,低低笑了一聲,惹得舜音抬眸瞪了他一眼。
舜音又摘了一顆葡萄,用手帕細細的擦乾淨,剝掉外麵的葡萄皮,趁著墨醉白不注意,直接把晶瑩的葡萄肉塞到了墨醉白嘴裡。
墨醉白一怔,酸澀味在嘴裡蔓延開。
舜音抱著酒壺哈哈大笑,眉眼彎彎,比天上的月亮還要明亮。
墨醉白默默嚼著葡萄,忽然覺得好像沒有那麼酸了。
夜風吹過,藤蔓上的葡萄搖搖晃晃。
一壺酒還沒喝完,舜音就靠在葡萄架上睡了過去。
月光皎皎映在她的麵上,青絲如上好的絲綢傾瀉下來,酒水將她的唇潤澤得嬌豔欲滴,兩頰帶著酡紅,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瞼上,看起來很柔軟。
墨醉白餘光一瞥,目光定住,看了許久,他不自覺抬手摸了一下舜音的睫毛,睫毛撲扇兩下,像蝴蝶顫動的羽翼。
舜音似是覺得癢了,抓住他的手在臉頰上蹭了蹭,白嫩的臉頰上未施脂粉,觸感柔軟,嘴裡哼唧的說著什麼,呼吸細細柔柔。
墨醉白鬼使神差的低頭,附耳去聽,順手撥開她臉頰上的幾縷發絲。
舜音聲音黏黏糊糊,氣息帶著甜酒香,“墨醉白……不許欺負我……”
墨醉白啞然失笑,他何曾欺負過她?除了第一次江非把她綁來不夠恭敬外,他哪次不是處處依照她的心思來,她倒是膽子大的很,人人都懼怕他,唯有她不怕他,不但不怕,還選他做夫君。
舜音似乎覺得有些冷,手指抓住他的袖子,往他身邊靠了靠。
墨醉白垂目看著她,聲音不自覺溫柔了幾分,“不欺負你。”
舜音沒有聽見,已經抱著他的手臂,沒心沒肺的睡深了,眉目舒展,姿容如畫。
墨醉白看著舜音恬靜的睡顏,唇角微微上揚,仰頭喝了一口酒,娶個媳婦回來的感覺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差。
至少這一刻,靠在一起還是挺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