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起身,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從那以後,隻要小孩子不聽話,臉上就會長出青蛙印記,變好之後印記才會消失。”
墨思眉毛擰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將信未信的樣子。
“據說晚上睡覺的時候,那些小青蛙會找過去,一直‘呱呱呱’的叫,如果晚上聽到青蛙叫,一定要小心,因為睡著的時候,青蛙會跳到小孩身上,一邊咬一邊叫,特彆恐怖……”舜音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陰森。
墨思嚇得瑟瑟發抖,身上的肉顫了顫,他住的房子門口就是一片池塘,每天晚上都能聽到青蛙叫個不停。
“就像這樣……”舜音忽然對墨思做了一個鬼臉,“呱!”
“啊!!!”
墨思嚇得一路喊娘,頭也不回的跑遠,屁滾尿流的找馮二夫人去了。
墨醉白轉頭看她。
舜音滿意的拍了拍手,聲音溫柔,“看到了麼?彆沒事總罰抄書那麼殘忍,小孩就應該慢慢教。”
“……”墨醉白默默無言,看了她一會兒,“你聞過青蛙放屁?”
“……自然是沒聞過的。”
兩人在府裡逛了一圈,都有些累了,抬腳往東棠院走,舜音不急,反正她接下來都要住在這裡,可以慢慢看。
回到院子裡,萌蘭興衝衝地跑了過來,“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奴婢以前怎麼沒發現您還有這神乎其神的本事。”
“什麼料事如神?”舜音不解。
“昨日婚宴上您不是說師大人命中犯水,讓他多加小心麼。”萌蘭神色激動,說到這裡,刻意壓低了聲音,“師大人昨晚在湖畔賞景的時候忽然頭暈,一頭栽進水裡差點淹死,要不是護衛及時發現,恐怕後果不堪設想,這件事今天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大家都在議論呢。”
舜音略微有些驚訝,她昨天之所以那樣說,是因為她知道上輩子發生過這件事,還發生在雷擊不久之後,隻是她不知道具體的時間,沒想到竟然歪打正著,正好就在昨夜。
這就代表她說完之後立刻就應驗了,難怪萌蘭如此驚訝。
萌蘭把手心伸到舜音麵前,羞赧道:“小姐,您會不會看手相?您幫奴婢看看奴婢未來夫君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唄。”
舜音啞然失笑,所有的巧合湊在一起,便成了神乎其神,越傳越充滿傳奇色彩,就連在她身邊伺候多年的萌蘭竟然也信了她有神力。
幸好冰蘭及時走過來,無奈地把萌蘭拉走了。
她們走後,墨醉白側頭看向她,目光灼灼,帶著審視,“從你外公遇刺到這兩次的事,你究竟是怎麼提前預知的?”
舜音走到涼亭裡坐下,儘量自然說:“如果我說我是做夢夢到的,你信嗎?”
“嗯。”墨醉白在她旁邊落座,沒有遲疑的應了一聲。
舜音錯愕抬頭,“你真的信?”
“不然呢?”墨醉白拿起桌上裝著魚食的白瓷碟,在池塘裡撒下一把魚食,“不信你是做夢夢到的,難道要信你真的有神力?”
舜音:“……”好像是有那麼幾分道理。
排除最不可信的,剩下的哪怕再不可思議,也隻能是可信的。
舜音鬆了一口氣,頓時有恃無恐起來。
她坐直身體,擺出剛才畫中嫦娥的造型,故意問:“我長得難道不像仙女麼?說不定我真的有神力呢?”
墨醉白看她一眼,“嗬……”
“……”
舜音估計他說不出什麼好話,泄氣地坐回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墨醉白目光落在水麵上,看著五顏六色的錦鯉爭相搶食,若有所思地喃喃:“你是夢到的,師羲和又是如何做到神乎其神的呢?”
“師羲和隻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神力,他每次裝神弄鬼之所以能夠成功,靠的隻會是人力。”舜音聲音篤定,“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一定有跡可循。”
墨醉白笑了一下,“師羲和之所以能名聲大震,是因為三件大事,那三件事口口相傳,至今無人能夠破解其中的奧秘。”
舜音從瓷碟裡抓了一把魚食,投向遠處的水麵,錦鯉們立刻爭相遊了過去,“放下魚餌,自然會有魚遊過來,有因就必有果,反過來類推,魚多的地方自然是有人提前放了魚餌,既然有果,也必然有因。”
她回頭看向墨醉白,目光清澈,“隻要能找到將所有事情連在一起的那條線,自然就能找出一切的緣由。”
墨醉白微笑,“你很聰明。”
“我的確很聰明。”舜音點點頭,毫不猶豫地自誇,“所以我不用做夢也能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一件事,你信不信?”
墨醉白從善如流地接了下去,“很快會發生一件名震京城的事,足以彰顯師羲和的神力。”
舜音噎了一下,“你猜到了?”
墨醉白點頭,分析道:“你接連讓師羲和碰壁,至使他名聲受損嚴重,不但百姓開始質疑他的神力,就連太行教裡的教眾都開始懷疑他的本事,今日過後,傳言隻會愈加凶猛,他一定急於挽回形象,需要用一件事來證明他才是無所不能的那一個。”
“你覺得他會做什麼?”
墨醉白目光如炬地看向舜音,“你一次算準羲和神殿會遭雷劈,一次算準他會遇水禍,他如果想要挽回名聲,一定會從你身上下手,隻有如此他才能搓一搓你的銳氣,扳回顏麵。”
舜音笑眯眯地拍了拍墨醉白的肩膀,從善如流問:“那麼你作為我的夫君,現在該做什麼呢?”
墨醉白身體僵住,不自在道:“保護你。”
“還有呢?”舜音繼續引導。
墨醉白站起身,自然而然的躲開她的手,咳了一聲:“我會派人盯緊師羲和,最近他如果有什麼動靜,我會第一時間讓人通知你。”
舜音看著他快步離開涼亭,滿意地收回目光,憑欄看著湖裡的錦鯉。
錦鯉在水裡遊來遊去,自由暢快,蓮花吐露著清香,和煦的風陣陣吹過來。
舜音輕輕閉著眼睛,遠處的庭院裡傳來陣陣爭吵聲,有曲氏的聲音,有馮二夫人的聲音,兩人越吵聲音越大,中間夾雜著瑤芸的哭訴聲,鬨得不可開交。
瑤芸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舜音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覺到,命運跟上輩子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鬨了一天,瑤芸被鄭恒庸帶了回去,兩家人誰也不肯讓步,沒商量出結果,最後不歡而散。
幸好長孫雄正好去了兵營,不在府裡,所以沒有過來,不曾參與到這件事當中。
舜音也全程不摻合,隻當事不關己,任由他們自己解決。
敬茶的事耽誤了,再沒有人提起,此事就這樣省了。
夜裡,舜音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澡,出來的時候,墨醉白正靠在矮榻上看書,他應該也剛沐浴完,身上帶著水汽,衣服卻穿得完完整整。
舜音回憶了一下,昨天晚上她醉酒後睡得很熟,應該是墨醉白把她抱回來的,隻是她一直熟睡,醒來墨醉白已經在穿衣裳了,她不知道兩人昨夜是怎麼睡的。
舜音在銅鏡前坐下,用帕子將烏發一點點擦乾,拿著玉梳仔仔細細的梳理頭發,軒窗開著,清爽的風徐徐的吹進來,她找了根雪色緞帶,將烏發簡單的攏在腦後。
墨醉白抬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她穿著一身同色的雪色紗衣,衣擺隨風輕動,身姿纖纖,烏發雪膚,露出的一截細頸白皙如玉,倒真跟壁畫裡的嫦娥有些相像,仿佛隨時會飛到天上去。
他垂下眼眸,翻了一頁書,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舜音站起身,親自往白鶴香爐裡添了一塊安神香,去了床上,坐到床邊,抬頭問墨醉白:“你喜歡睡裡麵還是外麵?”
按照規矩,女子晚上應該睡在外麵,好方便夜裡給夫君端茶遞水,不過舜音顯然沒有這個打算。
墨醉白翻書的手指頓了頓,頭也不抬說:“睡外麵。”
舜音滿意的去了裡麵,在柔軟的衾被裡躺下,對於跟墨醉白一起睡這件事,她倒是沒有心理負擔,雖然墨醉白是男子,但他不能行男子之事,所以舜音跟他相處起來很是自在,現在即將躺在一張床上也不覺得緊張。
燭火明明,室內寂靜。
墨醉白放下手裡的書,猶豫地走到床邊,舜音整個人陷在衾被裡麵,隻露出一張小臉,白生生的,泛著柔和的光。
墨醉白遲疑片刻,去衣架旁邊脫了外衫,轉回身的時候,發現舜音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側躺在床上,撐著頭看他。
“你晚上睡覺也不摘麵具嗎?”
墨醉白抬手碰了下麵具,輕輕點頭,如果是一個人睡,他當然會摘,現在屋子裡多了一個人,他隻能一直戴著。
“那豈不是很不舒服?”舜音微微皺眉,麵具硬邦邦的,一看就不舒服,她自認善解人意地勸道:“你不用擔心我會害怕,也不要有心理負擔,即使你的樣子很難看也沒有關係,把麵具摘了吧,我總會適應的。”
她想過墨醉白可能麵目可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以後畢竟要相處一輩子,她可以慢慢適應。
“……無妨。”墨醉白麵無表情。
他走到燭台旁,彎腰想要吹滅蠟燭。
“彆吹!”舜音連忙叫住他,“我有夜盲症,晚上會看不見,給我留一盞燈。”
夜盲症,如雀蒙眼,在夜間不能視物,所以被又稱為雀蒙眼。
“看不見?”墨醉白眸色微動,然後毫不猶豫的吹滅了蠟燭。
舜音:“……”
都說男人某方麵不行的時候,心裡就會扭曲,舜音懷疑是真的。
屋裡一片漆,舜音想罵人都都找不到方向,目光落在虛空的一點,輕輕磨了磨牙,怒吼一聲:“墨醉白!你是不是故意跟我過不去!”
墨醉白掏出一枚銅幣,扔到另一個方位,舜音的目光立刻挪了過去,“為什麼吹滅蠟燭?”
墨醉白觀察了一會兒,確認她在黑夜中真的不能視物,抬腳走過去,開口道:“如果有光我會睡不著。”
舜音忿忿不平的躺回去,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以後畢竟是兩個人一起生活,隻能互相遷就。
舜音努力勸服自己,閉上眼睛睡覺!
墨醉白在她旁邊躺下,抬手摘掉臉上戴了一天的麵具,放到軟枕旁邊,輕輕揉了一下臉。
舜音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轉過身問:“你把麵具摘了?”
“嗯。”
“怎麼這麼快改變主意了?”舜音費解。
墨醉白看著她在夜色中空洞無神的眼睛,勾唇笑了笑,“忽然覺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
舜音懶得搭理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將被子往上攏了攏,背對著他睡了過去。
舜音身上有股淡淡的玉簪花香,馨甜的香氣縈繞在周圍,墨醉白皺了皺眉,把手臂搭在額頭上,閉著眼睛把剛才看的書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才漸漸入睡。
……
舜音這一覺睡得出奇的好,一夜無夢,醒來時屋子裡已經不見了墨醉白的身影,他去上朝了,隻有身側的位置還有些餘溫。
白日,馮二夫人過來試探舜音對瑤芸和墨子風一事的態度,舜音隻道自己是小輩,不管這些事,讓他們自行處理就好。
馮二夫人看樣子是鬆了一口氣,離開的時候笑容滿麵的。
送走了馮二夫人,舜音去安置她帶來的嫁妝,墨醉白給她留了一間庫房放置這些東西,東西都搬進去後,把庫房裡擺的滿滿當當。
府裡下人們看得眼花繚亂,都在心裡暗驚,難怪大家都說長孫家的嫡小姐是京城第一貴女,這個‘貴’字,不隻指身份貴重,還指身家之‘貴’,恐怕她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是衣食無憂。
舜音看著這一屋子的嫁妝,著實覺得自己上輩子浪費了好時光,明明可以極儘榮華,卻固步自封,隻知道守規矩,不敢吃也不敢穿,這輩子她斷然不會再委屈自己了。
她恨不能立刻出去逛街買東西,隻可惜她才剛嫁進墨家,不方便這麼快出去閒逛,隻能暫時忍耐。
上午她去給墨老夫人請安,墨老夫人脾氣不錯,是位和藹可親的老人,給了舜音一對玉如意,還叮囑了很多話,隻是她昨日因為瑤芸和墨子風的事氣得不輕,今天身體仍然有恙,舜音擔心影響她休息,沒有久留就離開了。
下午,她去看望小檀,小檀正在學古箏,她正好擅長,就過去指點了一二,小檀開心不已,雖然話不多,但對她很親昵,就是膽子有點小,臉上的青紫痕跡還沒有全消,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舜音挺喜歡這個乖巧的小姑娘,摸了摸她臉上的傷,叮囑她,“以後離墨思遠點,若是他再傷你,你就來找我。”
小檀含笑點頭,小聲說:“四哥今天被先生罰抄書,沒有時間出來玩了,未來半個月應該都不能欺負我了。”
舜音輕輕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家夥不知道,那是她兄長在給她報仇呢。
舜音這一天過得很充實,等日落西山,墨醉白回府,她才回他們的院子裡。
廚娘已經把飯菜備好了,很快就端了上來。
舜音一眼掃過去,桌上擺的小菜大多清淡,但不缺葷素搭配,很合她的口味。
天氣越來越熱,晚上正適合吃些爽口小菜。
舜音坐下,伸手去拿筷箸,袖口露出皓白手腕,纖細漂亮,像她那張臉一樣精致無暇。
墨醉白微微抬眸,停了一下。
墨醉白吃飯的時候很守規矩,向來話不多,舜音也沒有說話,兩人相安無事的吃完一餐飯。
用過飯後,墨醉白去了書房,舜音回房先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澡,然後拉著冰蘭和萌蘭在屋子裡玩藏鉤遊戲。
夜深了,墨醉白走至門前,聽到裡麵傳來女子的歡笑聲,鶯鶯若啼,笑意濃濃,他微微停駐腳步,待舜音笑聲微歇,才推門走進去。
冰蘭和萌蘭在墨醉白麵前不敢放肆,立刻退到一旁,屈身行禮,退了出去,將門扉闔上。
這一局正好輪到舜音,她兩隻手高高的抬著,手握成拳,一隻手裡藏著玉鉤。
她才剛藏好,就沒有了玩伴,不由抬眸嗔了墨醉白一眼。
墨醉白抿了抿唇,走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舜音不甘心的晃了晃手,“你來猜。”
“幼稚。”墨醉白瞟了她一眼,繼續低頭喝茶。
舜音瞪著他,抿唇不語。
“……”墨醉白沉默須臾,放下茶杯問:“猜什麼?”
“你沒玩過?”舜音不可思議的看了他一眼,又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聽沒聽過鉤弋夫人的典故?就猜玉鉤藏在哪隻手裡。”
墨醉白看了看她鬆鬆握著的左手,又看了看她攥得緊緊的右手,猶豫一下,明知道玉鉤應當是在右手當中,還是伸手指了指她的左手。
“猜錯了!”舜音張開手心,爆發出一聲清脆的笑聲,眉眼彎彎。
墨醉白低頭望去,她左邊手心空空如也。
墨醉白勾唇笑了一下,麵上不顯,隻狀似失望的搖了搖頭,換來舜音更張揚的笑聲,笑意盈盈,很是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