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十裡錦 說給月亮 19965 字 8個月前

“我不知道說什麼。”墨醉白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周圍的樹木肆意生長,地上沒有腳印,看起來不像有藏過東西的痕跡。

他思襯片刻,帶著舜音換了一個方向走。

舜音問:“有什麼發現嗎?”

“暫時沒有。”墨醉白低沉的嗓音在夜色裡很好辨認

舜音微微側頭思索,“想要搬動那麼多官糧,非一人之力可以辦到,他們所到之處,應該會留下不少痕跡才對。”

“嗯。”墨醉白道:“想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讓官糧消失,又完全不留下痕跡,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舜音仔細想了想,實在想不出師羲和是怎麼辦到的。

她無力道:“你說師羲和以前也是靠這些稀奇古怪的事,被推崇到現在位置上的嗎?”

墨醉白猶豫了一下,索性說起了師羲和的‘成名史’,反正舜音讓他多說話,他正好可以多說一些。

“師羲和能名聲大噪全靠三件事,第一件事是‘魚躍龍門’,是指師羲和在湖邊占卜之時,水裡的錦鯉自發彙聚成了一個‘宗’字,彼時陛下還是皇子,眾所周知,陛下姓蕭單名一個宗,這‘宗’字指的自然就是陛下,果然過了沒有多久,陛下就登基為帝,成為真龍天子,這是他第一次預言成真。”

“第二件事是‘如有神助’,當時邊關外敵來犯,陛下禦駕親征,出發之前師羲和占卜天相,占卜到陛下會有上天庇佑,東風自會相助,後來陛下在戰場上勢如破竹,更靠著一股東風燒毀了敵方的戰旗,自此大家都說陛下是天命所歸。”

墨醉白頓了一下,才開始說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發生在臘月,有一天陛下想要吃桃子,但寒冬臘月哪裡會有桃子,師羲和卻篤定說陛下是天子,天子之口便是金口玉言,一定會心想事成,沒想到一夜過後,皇宮裡的桃樹真的結滿了桃子,陛下大喜,將桃子分給眾臣,從此以後師羲和名聲大震,成為了而今的國師。”

樹林裡的風呼嘯的吹著,樹葉沙沙作響,夾雜著一絲寒意。

舜音攏了攏身上的鬥篷,聲音沒有起伏道:“這麼說來,師羲和早年是幫陛下的。”

墨醉白沒想到她能留意到這一點,吃驚地望向她。

舜音淡淡解釋道:“這三件事看起來傳奇,其實仔細想來都是有助於陛下彰顯龍威的。”

墨醉白喉結滾動了一下,沉默片刻,低聲道:“師羲和前期確實是在幫陛下。”

舜音疑惑,“那他現在怎麼會處處跟陛下作對?”

墨醉白側頭看她。

舜音巴掌大的小臉陷在鬥篷的兜帽裡,白生生的,發絲稍微有些淩亂,水潤的眸子無助地睜著,因為看不到東西,所以顯得有些渙散,眼神放空,目光虛無的落在一點,披風的袖口之下掩著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其中一隻正牢牢的抓著他的手,眼底是全然的信任。

墨醉白看了她一會兒,輕輕吐出四個字,“養虎為患。”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舜音足以讓他信任,便無需隱瞞。

舜音眼睛微微睜大,恍然意識到了什麼,詫異地看向墨醉白的方向。

墨醉白帶著她繼續往前走,聲音低沉,“知道當今陛下是怎麼登基的嗎?”

舜音多少聽過一些,這裡沒有其他人,她便如實道:“聽說先帝在位之時並未冊立太子,本來屬意繼位的皇子一共有兩位,分明是陛下和陛下的皇兄紫恒王爺,先帝病重之時,急召他們回京,當時陛下和紫恒王爺一道回來,可沒想到半路紫恒王爺病重,竟然突發急症死在了路上,後來先帝便將皇帝之位傳給了陛下。”

墨醉白微微頷首,嗓音低沉,“事實上紫恒王爺確實是突發急症而亡,但他死的蹊蹺,時間又那麼恰巧,導致當時傳言紛紛,大家都懷疑是陛下害死了紫恒王爺,所以這個皇位就變得不那麼名正言順。”

“當時謠言愈演愈烈,正好陛下登基前有地方發生瘟疫,民間傳聞是因為陛下不是天命所歸,所以才導致災禍降臨。”

“陛下為了安撫百姓,隻能想辦法給自己造勢。”

“這個時候師羲和出現了,他會故弄玄虛,趁陛下出行之際,在陛下麵前展示自己的一身本領,跟陛下一拍即合,他幫陛下營造出受命於天的天威,陛下給他無儘的榮華富貴。”

“所謂的錦鯉擺出陛下的名字,其實是利用魚食把錦鯉引過來的,水下放著竹筒製成的食槽,食槽正是一個‘宗’字,與其說是錦鯉擺出陛下的名字,不如說是魚食擺出陛下的名字。”

“所謂的東風燒毀敵軍的旗幟,不過是陛下趁著有東風的時候,用帶火的箭一箭射在了敵軍的旗幟上,呈現出東風造勢之景。”

“桃子之所以能夠在臘月成熟,是因為宮人在桃樹周圍燒了三個月的地龍,每天有熱炭熏著,催得桃樹結了果。”

墨醉白轉頭看向舜音,淡聲道:“你說的沒錯,沒有所謂的天意,一切不過都是人為罷了。”

舜音第一次聽說這些秘辛,心中驚訝,獨自消化了一會兒,才輕聲問:“是師羲和漸漸失控了嗎?”

“養虎為患,終被反噬。”墨醉白目光驟暗,眸底仿若結了一層冰,“太子和其他幾位皇子很有可能都是被師羲和害死的。”

舜音身體猛地一顫,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臟一樣,“皇長孫……也是師羲和害死的麼?”

墨醉白目露詫異,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師羲和的確害過他,但他未死,算不得師羲和害死他。

舜音想起那位風光霽月的皇長孫,心中鈍痛。

墨醉白撥弄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聲音低沉:“陛下一手把師羲和推上了神位,現在想要把他推下神壇,卻難於登天。”

師羲和在百姓間的威望已經鑄成,這些傳奇故事被百姓們口口相傳,早就耳熟能詳,不是一朝一夕間就能輕易摧毀的。

墨醉白眸中深處有黯色閃過,他的父親、叔伯皆被師羲和害死,慶陵帝正因知道這個禍患是自己埋下的,所以這些年身體才越來越差。

天色將明,天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泛起了魚肚白,現出一點微弱的光,舜音隱隱約約能看到墨醉白的輪廓,他微微低著頭,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舜音下意識安慰道:“千裡之堤,潰於蟻穴,師羲和的一切既然是假的,那麼早晚都會露出破綻。”

她的眼睛裡像撒了星星,瑩瑩潤潤,聲音細柔卻堅定,讓人不自覺相信她的話。

“嗯。”墨醉白嘴角淺淺上彎,牽著舜音繼續往前走。

兩人不知不覺來到江邊,太陽自天邊升起,晨曦照在江麵上,撒下金光,一條小船在江麵上隱隱綽綽。

“那是什麼?”舜音輕輕眯著眼睛,眺目遠望。

墨醉白凝睛細看,“是羊皮筏子。”

隨著天光漸亮,舜音視線所及逐漸變得清晰。

河麵上飄著一艘羊皮筏子,一個人站在上麵劃著槳,羊皮筏子上還拖著貨物,慢悠悠地漂浮在水麵上。

羊皮筏子是用羊皮或者牛皮紮在一起做成的筏子,要把羊皮或者牛皮整張剝下來,吹氣使其膨脹,形成充氣的圓筒,再把這些圓筒綁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可以在水上漂的小舟,是民間常用的渡水工具。

有什麼在舜音腦海裡一閃而過,隨著逐漸明亮的晨光漸漸變得清晰。

墨醉白顯然也同時想到了。

少頃,他們目光激動地看向對方,幾乎同時說出了答案,“是羊皮筏!”

隻要找到線索,所有的事就都豁然開朗,能將整件事串聯起來。

“難怪江非說聞到了膻味,分明是獸皮燃燒時發出的氣味!”舜音神色激動:“那些官糧其實早就被掉了包,出事的時候麻袋裡麵裝的根本不是官糧,而是充氣的羊皮筏子!”

墨醉白道:“提前把官糧偷走,將羊皮筏子放到麻袋裡以假亂真,隻要不打開麻袋就很難發現,等到夜深人靜,讓人暗中射出銀針將羊皮筏子戳破,銀針細小,又有夜色做掩護,不容易被人察覺,羊皮筏子漏氣後,麻袋會瞬間癟下去,遠遠望去官糧就像憑空消失一樣。”

“這就是官糧憑空消失的原因,因為從始至終那些麻袋裡根本就沒有官糧。”舜音眼眸轉動,黛眉漸漸蹙了起來,“放火不是為了燒掉糧草,而是為了毀掉羊皮筏子和銀針,消滅證據,可是……他們是怎麼放火的呢?”

墨醉白微微斂眉,在原地走了兩圈,分析道:“糧草和羊皮筏上恐怕早就已經撒滿了油,隻要有星火落在上麵,就能立刻燃起來。”

“如果他們用相同的手法,利用燃著火的箭羽點燃糧草,根本就行不通,當時是在深夜,如果有燃著火的箭羽從林子中射出來,一定會有火光,很引人注目,必定會被官兵發現,所以他們一定是用了其他的方法……”

舜音沉思少頃,想不出答案,提出了新的疑問:“如果想讓那麼多羊皮筏子一起漏氣,必須要同時射出銀針,恐怕需要不少人在暗中埋伏,可官兵找了一夜林子裡都空無一人,這些人究竟藏到了何處?”

墨醉白在原地走了兩步,目光一滯,聲音猛地低沉下去,“最好的藏身之處,就是不用藏。”

舜音轉頭,“這是何意?”

墨醉白眸色沉沉,“那些人無需藏身,隻需要趁著混亂之際隱身於官兵當中。”

舜音不解,“怎麼可能?兵營軍紀嚴明,如果有外來人員混在官兵當中,一定早就被發現了,這不是能夠輕易偽裝的……”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麵色逐漸變得凝重,“除非……那些人本來就是官兵。”

墨醉白跟舜音對視一眼,“如果我們猜的都沒錯,那麼草料之所以會突然燃燒起來就很好解釋了。”

舜音一下子抬頭,“是有人在跟官兵一起靠近的時候扔了火折子上去!因為提前澆了油,所以火速蔓延的很快,大火猛地燒起來,大家都急著後退,才沒有人發現!”

墨醉白斂下目光,沉著嗓子道:“等問清楚官糧憑空消失之後,是誰第一個靠近糧草的,就知道內奸是誰了。”

他話音幾乎一落,叢林中就射出一隻箭羽,墨醉白閃身躲過。

林子裡衝出一批官兵,飛快將他們團團圍住,尖銳的利劍對著他們,寒芒畢現。

墨醉白麵色不改,將舜音擋在了身後,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為首走出一人,正是副將陳永深。

墨醉白麵色沉冷的盯著他,“是你。”

陳永深幽幽笑了一下,麵色陰沉,“九千歲,你們夫妻二人若是不這麼聰明,我今天就不用動手了。”

舜音輕哼一聲,陳永深昨夜裝得謙卑內斂,不引人注意,現在卻換了一副麵孔。

陳永深抬了抬手臂,他手下的官兵立刻衝了上來。

墨醉白把匕首塞進舜音手裡,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同時大喝,“琉錚!保護夫人!”

琉錚不知隱身在何處,從樹梢上跳了下來,抽出腰間的佩劍,護著舜音退到一棵大樹前麵,毫不遲疑地跟對方廝殺起來。

舜音握緊手裡的匕首,手心出汗,周圍都是刀劍相擊的聲音,她緊張地看著墨醉白和琉錚,一顆心高高地懸了起來。

她上輩子就知道琉錚拳腳功夫很厲害,卻是第一次看到墨醉白殺人,他動作乾淨利落,竟然比琉錚還要厲害,他們兩個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雖然對麵人多勢眾,但一時之間對方竟然沒有占到上風。

舜音從懷裡掏出信號彈,飛快點燃放到天上,對著他們喊:“拖延時間!”

信號彈是外公給她的護身符,隻要是外公的兵,看到信號就會來救她,這裡距離兵營不遠,隻要拖得足夠久,一定會有人來救他們。

墨醉白和琉錚立刻心領神會,招式不再淩厲,以自保為主。

陳永深沒料到竟然有暗衛跟著他們,更沒料到舜音竟然隨身帶著信號彈,他咬了咬牙,拔劍親自衝了上去,必須快些解決他們,否則後患無窮。

事已至此,他隻能孤注一擲。

周圍刀光劍影,舜音看著墨醉白的招式卻微微恍然,那股微妙的熟悉感又湧了上來,她莫不是以前見過墨醉白動武?

她努力在腦中搜索,卻是枉然,過去的十幾年裡她和墨醉白沒有絲毫交集,她不可能見過墨醉白。

遠處傳來腳步聲,應該是救兵到了,舜音不由一喜,她抬頭望去,竟然是長孫雄親自帶兵趕了過來。

陳永深卻是心底一沉,他知道被抓以後必死無疑,臨死隻想拉一個墊背的。

他隨手抓過一個自己手底下的小兵扔向墨醉白,墨醉白抬腳抵擋,他趁機一劍砍了過去。

舜音隻一個回頭的功夫,陳永深的劍已經置於墨醉白右前方,眼看著就要落下,眨眼間,舜音來不及細思,抬手便把手裡的匕首擲了出去。

利箭插進陳永深的背部,陳永深頃刻倒了下去,他不甘心的回頭瞪向舜音,卻再沒有力氣爬起來。

舜音射箭準,投壺自然也準,這投擲匕首雖然是第一次做,但看起來還是準確無誤。

她拍了拍手,愉悅地對墨醉白抬了抬下巴,頗有些驕傲。

墨醉白收了劍,抬指抹掉麵具上的血跡,看向舜音,眸中血色散去,染了三分笑意。

長孫雄帶著人很快控製住了局麵,把陳永深等人都抓了起來,直接一網打儘。

長孫雄走過來,盯著墨醉白看了一會兒,忽然道:“當年皇長孫年少有為,小小年紀就練就了一身不錯的身手,老夫有一次進宮的時候正撞見他在練武,便順手教了他幾招。”

墨醉白負手而立,想起自己剛才用的招式,薄唇微抿,淡淡道:“外公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長孫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緩了緩神色,“沒什麼,剛才看你身手不錯,聯想到了一位故人,所以有感而發。”

他念及自己剛剛匆匆看到的那一眼,心中起疑,卻很快否定這個想法,畢竟皇長孫早就已經不在了,他隻能歸結於是自己看錯了。

琉錚拔掉陳永深身上的匕首,擦乾淨後雙手遞給墨醉白。

長孫雄剛才也看到了琉錚的身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讚許道:“後生可畏。”

琉錚撓頭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恭敬頷首,重新隱回了暗處。

長孫雄微怔,覺得自己可能真是老眼昏花了,不然為何他不但覺得自己看到了皇長孫,還覺得眼前的少年笑起來很是麵善?

長孫雄揉了下眼睛,人不認老不行,他決定回去找個大夫好好看看。

一行人回到兵營,江非也帶著官兵回來了,他們在附近的林子裡搜了一晚上,仍沒有找到官糧的蹤跡。

墨醉白和舜音將他們猜測到的作案手法說了出來,解釋了官糧憑空消失的原因。

陳永深臉色難看,卻仍死鴨子嘴硬。

他揚著嗓子,對眾人罵罵咧咧,“你們沒有證據!就算我想殺你們,也不能代表那些官糧是被我弄走的,我隻是看不慣九千歲,所以才想刺殺他!至於官糧,分明就是憑空消失的!你們想把官糧找回來,隻能求助於國師的神力!”

墨醉白一個眼神掃過去,江非直接一腳踹在了陳永深的腿上,“閉嘴!”

陳永深跪跌在地。

墨醉白斂眸,看向那片燒黑的空地,“這裡一直有人守著,沒有人靠近過,對嗎?”

江非:“是,出事後我就命人把這片地方圍了起來,沒有讓任何人碰過這裡的東西。”

墨醉白吩咐:“找找裡麵有沒有銀針。”

江非立刻照辦,帶著人親自過去找了起來。

陳永深麵色一沉,擔憂的看向那片地方。

不消片刻,江非就拿著一根東西跑了回來,激動道:“找到了!真的有銀針!全都燒黑了,混淆在灰燼當中,所以之前才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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