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2 / 2)

十裡錦 說給月亮 20546 字 8個月前

墨醉白唇邊浮起笑容,壓低聲音,“不知娘子有何要求?”

琉錚看著旁若無人的兩個人,莫名覺得墨醉白跟舜音說話時,聲音與平時不一樣,他說不清,反正墨醉白如果用這種聲音跟他說話,他能直起雞皮疙瘩。

舜音想了想道:“舟車勞頓,就罰你給我捏肩。”

“行。”墨醉白喝了一口茶水,沒有遲疑的答應下來。

茶香四溢,隨風飄散。

花明疏鼻子動了動,睜開眼睛,盯著不遠處石桌上的茶壺看,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舜音轉頭,正對上花明疏渴望的目光,花明疏尷尬地收回目光,重新靠在樹上閉眼假寐,心中微微懊惱,眉心緊緊的擰著,涼茶是最消暑的,可要讓她去跟舜音討要涼茶,她是斷然做不到的。

舜音看她這副不肯服輸的架勢,啞然失笑,不過見花明疏臉色發白,似乎極為難受的樣子,還是讓冰蘭倒了一碗涼茶給花明疏送去。

花明疏怔了怔,抬眸望去,舜音已經轉過去繼續吃糕點了,她猶豫了一下,望著冒著清香氣的涼茶,終究是接了過來。

“幫我向你家小姐道謝。”

冰蘭應了一聲,含笑離開。

沈秋璿吃驚地看了看花明疏,沒敢吭聲。

江非聞到茶香,也過來討了一杯茶,喝過茶後美滋滋的走了,其他人紛紛向他投來羨慕的目光,他挺著脊背,莫名覺得很有麵子。

舜音吃了一顆杏脯,抬頭望向沉默不語的墨醉白,又看了看低眉垂首吃榛子酥的琉錚,無奈一歎。

他們二人抬頭看過來,目光疑惑。

舜音搖頭感歎,“我可真不容易。”

“怎麼了?”墨醉白問。

舜音搖著團扇,珠串在她手上晃晃悠悠,顯得手腕白皙纖細,“我守著你們這兩個悶葫蘆,能容易麼?”

墨醉白抿唇不語。

琉錚急道:“阿姊喜歡話多的嗎?其實我的話也可以很多的。”

舜音莞爾,摸了摸他的頭,“好,那我們錚兒就多跟阿姊說說話,千萬彆學你姐夫。”

墨醉白:“……”

琉錚特彆認真點了點頭。

舜音不知道,這是她耳朵備受折磨的開始,接下來三天,她的耳朵幾乎沒有閒著的時候,隻要琉錚看到她,就一直說個不停,就連看到一隻蝸牛,他都能從蝸牛的出生說到他小時候捉蝸牛的事,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他還能給她唱關於蝸牛的童謠。

舜音雖然很喜歡聽琉錚說話,也很想知道琉錚小時候的事,可也架不住這麼說個不停,她感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在第三天抵達景雲宮時,舜音終於忍不住,有氣無力地阻止琉錚:“錚兒,你以前就很好,是阿姊錯了,你保持你原本的樣子就很好。”

琉錚懵懵懂懂。

墨醉白在旁邊悶笑出聲。

舜音終於成功的解救了自己的耳朵,心情愉悅不少。

眾人在景雲宮門前下了馬車,跟隨在慶陵帝身後,一起往裡麵走。

景雲宮四處盛開著荷花,流水迢迢,荷花飄香,空氣中帶著絲絲清涼,是難得的避暑佳地,風景極好,令人心曠神怡。

眾人看到眼前的美景,雖然舟車勞頓,卻都覺得這一趟來的極為值得,興奮的四處張望著。

舜音和墨醉白的住處安排在距離慶陵帝最近的清水苑,琉錚沒有另外安排住處,跟他們住在同一個院子裡。

墨醉白忙著去安置慶陵帝和朝臣們,他送舜音後來到清水苑就離開了,把琉錚帶在身邊,不時指點他幾句。

舜音含笑看著他們走遠,琉錚現在是長孫家的嫡孫,跟著墨醉白能學到很多東西,他必須快速成長起來,以後才能擔得起門楣,有墨醉白願意幫他是一件好事。

清水苑環境清幽雅致,回廊曲折,四處種著好看的花草,牆上爬著漂亮的淩霄花,繁花錦簇,鳥語花香。

舜音走進主屋,屋子裡收拾的乾淨清雅,通風極好,床榻、桌、椅一應俱全,花瓶裡插著帶著露水花枝,裡間和外間隔著一扇朱翠屏風,牆上掛著梅蘭竹菊四幅畫,楹窗雕花,門窗刻字,處處透著一股清雅氣。

冰蘭和萌蘭把帶來的行李一一歸置好,大家忙進忙出,嘰嘰喳喳的說著話,一片熱鬨。

舜音四處看了一圈,對住處極為滿意,她走累了,在回廊裡的美人靠上坐下。

此處鄰水而建,旁邊是水波蕩漾的湖泊,湖麵上蓮花嬌豔欲滴的盛放著,流水潺潺,坐在這裡能聽到湖水從假山上流下的清脆響聲,遠處是樓閣水榭,再遠處是戲台,一眼望去,彆具匠心。

坪窗外種著鬱鬱蔥蔥的竹子,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的響,舜音靠在美人靠上,輕輕閉著眼睛,享受著夏日裡難得的清涼,和煦的風徐徐吹過來。

墨醉白忙完回來,舜音已經坐在美人靠上睡著了。

清風陣陣,她穿著一身輕紗飄飄的石榴裙,發髻上隻係了一根粉色緞帶,緞帶隨風飄搖在空中,她白嫩的小臉枕在手臂上,睫毛濃長,在眼瞼上遮下一小片暗影,臉頰透著胭脂色,遠遠望去,像是池水裡的荷花成了精。

夕陽漸落,熠熠的金光灑滿宮苑,萌蘭蹦蹦跳跳地走過長廊,胳膊上挎著竹籃,竹籃裡裝著新摘的蓮蓬。

她走過拐角,抬眼看到九千歲站在她家小姐身側,九千歲目光溫柔,抬手輕輕刮了一下她家小姐的鼻尖。

萌蘭倏然一怔,下意識躲到了柱子後,莫名覺得這不是她能看的。

待她再抬眸望去,九千歲已經抱著她家小姐回室內了,隻有荷花靜靜的立在湖中,隨風搖曳著。

……

舜音隻睡了兩刻鐘便醒了,她醒過來首先聽到了清澈的流水聲,清潤撞響,如珠落地,她靜靜聽了一會才睜開眼睛,這裡景色宜人,跟京中很不一樣,連空氣都透著一股清新的味道。

床榻旁邊便是坪窗,她遙遙望去,天色已經暗了,簷下的燈籠微微搖晃著,將回廊亭台照得通亮,這裡能看到戲台的一角,裡麵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音,似乎正在唱戲。

墨醉白站在桌案前畫荷花,一身白袍,左手微微扯著右邊手肘的袖子,不時將目光落在楹窗外的蓮花池上,然後繼續低頭作畫。

舜音回眸看了他一會兒,嘴角微微揚起微笑,坐起身伸了一個懶腰,“你怎麼沒去聽戲?”

“大臣們在陪著陛下飲酒,那戲台是開給女眷們看的,我既不想飲酒,也不想聽戲,便回來了。”

舜音點點頭,攏了攏睡亂的頭發,“我剛才不是在外麵麼,怎麼回來的?”

墨醉白垂目,抿了下唇,故意道:“我跟琉錚合力把你抬進來的。”

“……”舜音身體一僵,不確定問:“真的?”

她想象著自己被墨醉白和琉錚合力抬進來的場景,一陣窘迫,不自覺想起,她有一次在市井便是看到有人那般兩人一起抬著一隻豬的,她若是被那樣抬進來,還被一群丫鬟看著,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嗯。”墨醉白畫完一片花瓣,抬眸看她,便見她如遭雷劈地坐在那裡,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為什麼不抱我進來?”舜音控訴。

墨醉白漫不經心地擱下筆,輕輕吐出三個字,“抱不動。”

舜音徹底石化了。

墨醉白微微勾唇,將剛畫完的畫放在桌上晾乾,抬頭看了她一眼,去隔壁沐浴了。

舜音盯著雪白的牆壁,沉默,還是沉默。

萌蘭端著新剝的蓮子有進來,見舜音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不由關切問:“小姐,您怎麼了?”

舜音整個人都蔫蔫的,她瞥了一眼那些白生生的蓮子,有氣無力道:“什麼時候摘的?”

“傍晚時摘的。”萌蘭笑了笑,把蓮子遞過去,“奴婢摘完蓮蓬,本來想立刻送來給小姐看,結果撞見九千歲抱小姐回屋,奴婢見您睡著了,沒敢打擾,就去小廚房將蓮子都剝好了,這才送過來給您。”

舜音眸子動了動,來了幾分精神,“你是說……是墨醉白抱我進來的?”

萌蘭點點頭,“是啊。”

“就他一個人?”

萌蘭頷首。

舜音:“……”墨醉白這個臭男人!

萌蘭回憶著當時的場景,笑道:“九千歲動作小心翼翼的,像怕把您驚醒一樣,奴婢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奴婢每次拿著您那價值千金的玉簪,就是那個感覺。”

舜音默默聽著,揉了下耳朵,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耳根有些發燙。

她心情好起來,抓了一把蓮子,一邊吃一邊踩著鞋來到桌邊。

墨醉白畫的荷花靜靜躺在桌子上,是一株並蒂蓮,花瓣迎風搖擺,碧綠的荷葉上掛著露珠,畫工了得,惟妙惟肖。

舜音欣賞片刻,眼睛一轉,看向擱在硯台上的狼毫筆,嘿嘿笑了笑。

墨醉白沐浴後,身上帶著水汽走回來,屋裡窗戶敞著,床榻上空無一人。

他把丫鬟叫進來,詢問舜音哪去了,丫鬟說舜音去聽戲了,墨醉白擺擺手讓人下去,微微擰眉。

他走到桌案前,想把桌上的畫收起來,低頭望去,一眼便發現畫跟剛才有些不同。

隻見荷花圖中多了一隻伸著腦袋的烏龜,烏龜遊在荷花下的池水中,四隻爪子舒展的伸著,活靈活現的。

墨醉白定睛望去,隻見烏龜背上的紋路特彆眼熟,他想了片刻沒想起來在哪裡見過,抬頭正好對上屋裡的銅鏡。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現烏龜背上的紋路竟然跟他麵具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舜音在戲台待到夜深,猜測墨醉白應該已經睡了,才回清水苑。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屋子裡一片漆黑,她脫掉身上的披風,摸索著往床榻那裡走。

走到床榻前,她聽到床榻上傳來墨醉白均勻的呼吸聲,不由微微鬆了一口氣,脫掉腳上的繡鞋,抬腳想往床榻上爬,才爬到一半,便被人攥住手腕,按到了床榻上。

“誰?”舜音驚慌地眨著眼睛,不確定此人是不是墨醉白。

那人壓過來,近距離的看著她,呼吸吹拂到她臉上,帶著灼熱的氣息。

墨醉白故意不說話。

舜音眼睫顫動,身體戒備的想往後退,眼眸因為驚懼睜得很大,清冷的月光照進來,她白玉般的麵龐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澄澈眸子中盛著月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墨醉白看著舜音顫動的眼眸,玩鬨的笑容漸漸散去,像被蠱惑一般,伸手輕輕撫了一下舜音柔嫩的臉龐,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些許曖昧。

舜音試著叫了一聲:“墨醉白?”

墨醉白動作一頓,回過神來,沉默了一瞬,轉而捏住舜音的臉頰往旁邊扯,陰森森道:“這麼好看的臉,看起來很適合畫烏龜呢。”

舜音聽出是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虛起來。

她往旁邊挪了挪,想要擺脫他的桎梏,乾巴巴的笑了笑,“不用了吧,我這臉還是適合抹胭脂,我明天抹給你看。”

“胭脂哪裡有烏龜好看,我給你左右各畫一個,保證對稱。”

舜音打了一個哆嗦,“……不必了吧?”

墨醉白輕挑眉梢,依舊捏著舜音的臉頰不放,顯然不肯輕易放過她。

舜音臉上擠出笑容,差點笑成了一朵花,討好道:“九千歲最是人美心善,是遠近聞名的大好人,還是舜音的好夫君,定然不會為了區區一幅畫,跟你的娘子我計較,你說對吧?”

墨醉白聽到‘夫君’二字,心裡極為受用,卻沒有放過她,繼續陰森森道:“誰說我是大好人?你難道不知道麼,外麵的人都說我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他們胡說!”舜音一臉憤憤不平,“我相信你殺人的時候定然是眨眼睛的!”

墨醉白:“……”這是重點麼?

舜音語氣一本正經,“你如果不信,我們來試試看。”

墨醉白莫名好奇,詭使神差問:“怎麼試?”

舜音趁機提條件,“你先放開我。”

墨醉白順勢鬆開手。

舜音從墨醉白的手底下溜出來,揉了揉臉頰,摸尋著去把燭火點燃,對墨醉白招了招手。

墨醉白走過來,她將墨醉白按到凳子上,然後在墨醉白對麵坐下。

墨醉白不明所以,“做什麼?”

舜音跟他麵對麵坐著,靠近一些看著他的眼睛,“我們來比賽,誰先眨眼誰就輸。”

“……”

“現在開始。”

墨醉白忽然有些懷疑人生,他為什麼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裡跟舜音大眼瞪小眼?

舜音眼睛大大的睜著,這次跟剛才不同,因為能看清東西,她的眸子明亮而澄澈,直直地望著他,好像能直接望進人的心裡麵去。

時間緩緩流逝,墨醉白的心湖裡像被扔下了一顆小石子,不斷泛起漣漪。

“墨醉白,你的眼睛裡有一個我。”舜音眼中洋溢著好奇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盯著墨醉白的眼睛。

墨醉白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眸子,先敗下陣來。

屋外月光明亮,卻不及她的眼眸魅惑人心,那雙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能牽動他的情緒,也能讓他一敗塗地。

墨醉白垂下眼眸,低聲道:“我輸了。”

舜音歡呼一聲,揉了揉酸疼的眼睛,跳了起來,裙擺飛揚,神采奕奕。

“你輸了,該怎麼辦?”舜音在原地轉了一圈,躍躍欲試問。

墨醉白無奈,“任憑你處置。”

舜音心念一動,毫不猶豫的伸手去勾墨醉白的麵具。

墨醉白眼疾手快的擋住她的手,“麵具除外,不能碰。”

舜音嘴唇不滿的抿起,“你剛才掐我的臉,我現在也想掐你的臉。”

墨醉白猶豫了一下,把手伸過去,“換個地方給你掐。”

舜音低頭看向他的手,這雙手曾經在黑夜裡牽著她往前走。

她笑了笑,用力拍了一下墨醉白的手心,“算了!今天先不罰你,等你哪天願意在我麵前摘下麵具了,我再罰你。”

墨醉白眸色動了動。

舜音躺回床上,沒心沒肺的繼續睡覺,朝上平躺,身上規規矩矩的蓋著被子。

墨醉白抬頭看了看清冷的月光,俯身吹熄了蠟燭。

待舜音睡熟了,他躺到床上,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全是舜音盈盈含笑的模樣。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在她麵前摘下麵具,不知道她會開心,還是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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