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騎白馬來(1 / 2)

民國棄婦逆襲 田大伏 8915 字 5個月前

轉眼就到了馮璋回來的日子。

馮家把迎接馮璋歸來當個大事來辦,一方麵是心裡高興,一方麵也是做給鄰裡鄉親來看——馮家出了做官的孩子,馮家以後是要興旺的。

去接馮璋的,是馮璋二伯馮二爺。在馮家,這種出頭露臉的事,一般都是他的。

馮二爺穿上早就漿過的長衫,又戴一頂文明禮帽——縣上新興的,有身份的人多有一頂,價格頂得好幾頭小豬崽子,這還不是最貴的。

家裡雖有驢車,但馮二爺覺得驢車不抬身份,乾脆瀟灑步行,計劃回來的時候在縣上雇兩輛黃包車,縣上有身份的出行多是坐它。

翹首企盼的馮二爺沒有白等,近午時分,馮二爺在滄縣城北門外的官道上看到了侄子的身影,他騎著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馬蹄“得得”,馬背上的身影穿著軍裝,顯得分外英武。

馬還沒到近前,馮璋就跳下馬來,笑著衝馮二爺叫“二大爺”。

感受到周圍圍觀人群羨慕的眼神,心裡得意非凡的馮二爺依舊繃著勁兒沒挪步兒,等侄子走到近前問好,才笑著拉侄子的手,一起從北門入城——馮家在城南,需從城中穿過。

過城門的時候,馮二爺又得意了一把。馮璋穿的是軍官學校發的軍官裝外出服,從軍官學校畢業即是軍官,官兵服飾有彆,一望即知。見到“官”,守城門的士兵立碼兒一個立正加敬禮,這讓長期混衙門見誰都哈腰的馮二爺覺得分外揚眉吐氣。

揚眉吐氣的馮二爺,一邊和侄子述彆情,一邊打量侄子越發英武帥氣的麵龐,挺括的軍裝,還不忘拿手呼啦呼啦白馬,眼睛也不閒著,感受路人羨慕打量的眼光的同時,拿餘光掃射街上,希望能遇到一二熟人。

要說這是馮二爺今天唯一的遺憾,從城北走到城南都沒遇到一個熟臉的。

直到到了陸鎮這一遺憾才得以彌補,看到越來越多的熟臉,馮二爺果斷打發走了雇的黃包車,讓馮璋也下馬——理由是“在鄉鄰麵前騎馬坐車招搖過市,未免太過輕狂”。

馮璋聽了一笑,懂得這是因為騎馬坐車不方便二大爺跟人顯擺。其實馮璋並不反對二大爺與人顯擺自己,衣錦還鄉不就是顯擺嘛。等到了七裡堡,衣錦還鄉的氣氛更濃,好一陣子的打躬作揖、寒暄顯擺、恭維與故作謙虛之後,終於到了家。

先給祖母磕頭,祖母老糊塗了,馮璋說,“我是小七啊”,七是堂兄弟間的大排行。

祖母說,“彆胡說,我小七早就沒了。”然後就拿出手帕子開始擦眼淚。

打馮璋出外讀書,日漸糊塗的祖母就開始在自己腦子裡演繹馮璋的一生,先說馮璋在外麵娶了媳婦了,又說有了孩子了,然後突然有一天就說馮璋死了,還哭了一陣,有鼻子有眼的說可憐孫媳婦和孩子哭得厲害……

祖母這一出讓大家尷尬無比,及至把這老祖宗攙回臥房,氣氛才緩過來。

馮璋又給父母和其他近親長輩磕頭,與平輩見禮,分發禮物,敘說彆情,又吃團圓飯,到晚上眾人散了,馮璋才與父母、弟弟、妹妹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說體積話兒。這體積話兒除了更加詳細的問馮璋的生活以及說家裡近況,便是說馮璋的親事。

馮璋的母親五奶奶又重複了一遍家信上的內容,說了方家想兩人見一見的意思,便問馮璋有什麼章程。

“您看這兩天哪天合適,就去拜見先生吧。”馮璋一副全聽父母做主的樣子。

跟方家通了氣,隔天馮璋便上門了,騎著他的白馬。

把馬拴在門外槐樹上,聞著空氣中彌漫的槐花的甜香味,馮璋仿佛回到了年少時。

那時,一到這個時節,就盼著師母做槐花糕,在彼時的馮璋心目中,那槐花糕簡直是無上的美食。每次分得一塊,都小口小口的吃,在嘴裡充分地嚼,以延長吃它的時間。

推開虛掩的大門,是淺窄的前院,學堂便在前院倒坐的屋子裡。學堂門口掛的“發奮識遍天下字,立誌讀儘人間書1”楹聯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透過支開的窗戶可以看見小兒郎們正在拿筆寫字。

方守仁似有所感,隔窗恰好看見馮璋。

馮璋先衝老師微鞠一躬,然後比個手勢表示先去內宅拜見師母,看方守仁微微點頭便舉步進了二門。

馮璋受到吳氏的熱情接待。吳氏是個脾氣爽直的人,有點急性子,但對人卻厚道,跟方守仁一樣,操一口京片子,讓幼時的馮璋覺得京片子是一種十分美好的語言。

讓馮璋意外欣喜的是又嘗到了師母做的槐花糕。

吳氏說,昨天蒸的槐花糕,知道你來,給你留的,嘗嘗。

馮璋在師母麵前不客氣,果真就著茶,吃起了槐花糕。依稀是記憶中的味道,但又好像並不如記憶中那麼香甜,可能是因為放了一天的緣故,馮璋覺得。

在吃完糕,又吃瓜子、花生、葡萄乾,並續了兩回茶後,也沒見到師妹方晴的影子。

對此,馮璋倒不意外,鄉間風氣陳舊,議婚的男女不能輕易相見。

而方晴已經看見馮璋了,透過微微撐開的窗戶。方晴雙頰發燙,心裡說不清是緊張還是高興,甚至還有點惆悵,這麼一個風姿頎然的少年郎嗬……

方晴和馮璋相見是在午飯前。吳氏和幫忙的劉嬸已經把幾盤下酒的小菜端到小炕桌上,又上了鐵獅子酒。

這鐵獅子酒是本地名產,和了本地人的性子,烈。方守仁愛酒卻不挑酒,平時獨酌,多是喝它。

沒想到,這次方守仁卻說,“如琢恐怕喝不慣這個,”如琢是馮璋臨離開方家學堂時方守仁贈與的字,“院子裡石榴樹下埋的花雕怕是夠時候了,取出一壇來喝吧。”

用著掘土花力氣,馮璋自然不能讓老師師母動手,師弟還是個蹦蹦跳跳的孩子呢,便自告奮勇,又說的有趣:“老師讓我去挖掘這寶貝吧。”

方守仁不與自家學生客氣,便點頭允了,也走出來,一起去挖這花雕。

這石榴樹正在方晴屋子的窗前。方晴正在屋內有一搭沒一搭地看書,聽見兄弟方旭跑到自己窗外折騰,便推開窗戶,姐弟倆剛說沒兩句,便看見方守仁和馮璋也出了屋門往這裡來。

方晴這時關窗也不是,繼續開著這樣說話也不是。幸好方守仁說:“晴姐兒來見見你馮家哥哥。”方晴對學堂的師兄弟們一直稱呼張家哥哥、王家兄弟的,馮璋在這兒讀書時,方晴便馮家哥哥、馮家哥哥的叫。

方晴便紅著臉走出來,笑著問馮璋好。馮璋也笑著說,晴妹妹好。

方晴穿一件大紅撒花薄綢偏襟短褂,一條及踝石青洋鍛裙子——都是吳氏為相看給置辦的行頭,紮一條大辮子,稍顯局促。

馮璋雖笑得親切,心底卻不是不失望的。

記憶中的方晴嬌俏可愛,誰想女大十八變,長大了卻看起來是個十分普通的鄉下姑娘,就是自己妹子也比方晴漂亮些!至於和孫氏姐妹,那簡直沒法比。馮璋在心裡歎口氣。

方守仁看既然二人已經見麵,場麵又稍顯尷尬,便說:“晴姐兒去廚下問你娘要淺碗,小酒盅喝鐵獅子還行,喝花雕不夠勁兒。”然後招呼馮璋繼續挖酒。

照鄉間舊例,女人和孩子是不上桌的,故而隻師徒二人對酌。

師徒倆談些彆情,摻些時事,加點慨歎,方守仁不免又夫子心發作,對馮璋訓誡兩句“不能失了本心”之類,馮璋也一一恭敬領了。

喝至酣處,方守仁突地長歎一聲說:“聽聞江浙人在女兒出生時把花雕埋於地下,到女兒出嫁時再掘出款待賀客,謂之女兒紅。這壇花雕雖不是晴姐出生時埋下的,卻也十來年的酒齡了,時間真是過得快啊。”

見馮璋稍顯驚愕,方守仁接著說:“你我師徒一場,不打誑語,你看晴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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