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溪被阮躍華惹得笑了一晚上,一直到睡覺前,躺在床上還一會發出一陣笑聲。
阮潔躺在她旁邊,沒有多想彆的,一心在回味雞肉的味道。
阮溪笑完了想起正事來,翻個身麵對阮潔,和她說:“對了,明天下午你瞧著太陽的高度,往西落一半的時候,你到去金冠大隊的必經的那條路上等我。”
阮潔回神想一下,“去學習嗎?”
阮溪點頭,“嗯,我帶你去找淩爻,讓他教我們。”
阮潔應一聲,“好的。”
在縫紉機前忙活了一天,又走了十幾裡的山路回來,到家也沒有休息,阮溪這會已經很累了。而且這身體習慣了早睡,她說完話打個哈欠,很快就睡著了。
阮潔腦子裡沒什麼煩心事,睡得也很快,閉上眼一會便睡著了過去。
夜色靜悄悄,邊屋另間房裡偶爾傳出幾聲咳嗽聲。
***
正屋西頭的房間裡,阮長貴和孫小慧憋一肚子氣並肩躺在床上,兩個人同時感受著百爪撓心,憋得甚至有些睡不著,在夜色中看著帳頂深喘氣。
好片刻,孫小慧開口說:“我怎麼也沒想明白,你說小溪她有什麼本事,能把老裁縫哄得團團轉?替她出頭給她撐腰,還給她發工錢。”
阮長貴深深吸口氣,“我哪裡知道,我要是知道怎麼哄,我早當裁縫吃香的喝辣的去了,還天天在工地上拚死累活的掙那點工分?”
孫小慧猶疑著慢聲開口:“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小溪長得漂亮?”
就阮溪那模樣,平時又打扮得乾淨整齊,從不穿打補丁的衣裳,用紅頭繩紮著兩根烏溜溜的大辮子,在整個鳳鳴山都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
阮長貴聽到這話瞬間覺得不對味,他眉心一蹙,看向孫小慧道:“你彆跟我這生什麼齷齪心思,老裁縫七十多歲了,小溪才十四,你在說什麼呢?”
孫小慧小聲嘀咕:“我也沒說什麼,是你自己想歪了……”
阮長貴壓著火氣道:“閉上你的臭嘴!”
孫小慧自知自己這話說得確實齷齪,不說老裁縫年紀大得根本不可能,就算他再年輕個十幾歲,他那心高氣傲的性子也不會有這種心思,於是她便閉了嘴。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想不通,憑老裁縫如此心高氣傲之人,所有人他都不放在眼裡,一個徒弟沒正經認過,為什麼單單對阮溪這麼好呢?
難道是因為她手藝學得好?
不可能,阮溪打小就不擅長針線活。
孫小慧躺著深呼吸,片刻又說:“要不我們讓躍進也去試一試?”
阮長貴覺得她在說夢話,“你覺得老裁縫會收?”
孫小慧轉過頭道:“不試試怎麼知道?當時小溪不也就是去試一試,這一試不就試上了?我們躍進可比小溪聰明多了,說不定更招老裁縫的喜歡呢?”
阮長貴不想管,翻個身道:“你先攢出半籃子雞蛋再說吧。”
家裡總共就五隻老母雞,每天下三四個雞蛋不等,少的時候隻下兩個。半籃子雞蛋足夠攢上一陣子的,攢好了去拜師,那都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孫小慧想到半籃子雞蛋就覺得肉疼,當時劉杏花把半籃子雞蛋給阮溪拿去霍霍,是促使她決定分家的導火線,她現在自然還是覺得舍不得。
但是肉疼了一會她又想——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以前從沒想過這事是覺得完全不可能,但阮溪現在已經做到了,那說明老裁縫也不是鐵板一塊臭石頭一堆,隻要能對上他的胃口就行。
如果阮躍進能跟著老裁縫學成,老裁縫這年紀活不了幾年了,他家以後豈不就輕鬆了?要是能把阮溪從老裁縫身邊給擠走,那就更舒心解氣了。
這丫頭最近真是讓她受足了憋屈氣。
這口氣總不能一直這麼憋著,總是要出的吧。
***
吃了肉,笑了一晚上,夜裡的夢也香甜,清晨起床後阮溪的心情也是很好的。仿若山間的鳥兒,哼著歌洗漱梳頭,在編好的辮梢上綁出蝴蝶扣。
吃完早飯準備出門去金冠村,阮溪從樟木箱子裡拿出兩本書本裝進書包裡——一年級的語文和數學。她怕阮潔拿了不愛惜,所以就自己裝著了。
沐浴著清晨的陽光不急不趕走到老裁縫家,老裁縫正在院子裡鍘煙草。
山上抽不到洋氣的紙煙,漢子們抽的都是煙鍋子,而煙草都是自己家在地邊上種上那麼幾棵,曬乾了自己鍘成碎,裝在煙袋子裡,抽完一鍋再挖上一鍋。
阮溪找地方放下書包,去到老裁縫麵前說:“師父,要不要我幫你?”
老裁縫認真鍘他的煙草,頭也不抬道:“不用,自己鍘的更有味。”
阮溪笑笑沒再說話,想著他怕是就想一邊鍘一邊聞這味吧。
看了一會,她想到點彆的,又開口問:“對了師父,今天下午我早點走,行嗎?”
老裁縫還是不抬頭,“隨你,我這邊無所謂。”
又不是他學手藝,來不來都隨她,看她自己方便罷了。
阮溪看他鍘煙草鍘得認真,也就沒再湊在跟前和他說話,她轉身仍自己去找活乾,把屋子裡裡外外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地板更是擦得一塵不染。
等老裁縫忙完,她又跟老裁縫學點東西。
老裁縫教她東西沒有章法,都是隨便想起來什麼就教什麼。也就阮溪不是個新手,不然她覺得還真像彆人說的那樣,從他這裡很難學成什麼手藝。
老裁縫的徒弟不好當,還真不是彆人訛傳的。
***
中午,阮家正屋當間裡。
阮長貴今天中午不回來,孫小慧和阮躍進阮躍華娘兒仨坐在桌邊吃飯。阮躍華到現在還垮著個一張臉,滿腦子都是昨晚差一點就能吃上的雞肉。
阮躍華年齡小又是個皮猴子,孫小慧不管他。
她和阮躍進說自己昨晚認真想過的事,先開口問他:“躍進,你想當裁縫不?”
這話起得很突然,阮躍進愣了愣,看著孫小慧問:“什麼意思?”
孫小慧:“意思就是你如果想當的話,我就攢半籃子雞蛋讓你拿去找老裁縫拜師父。跟他學成手藝,你以後就是我們鳳鳴山上唯一的裁縫了。”
阮躍進還是有點愣,“他不是已經收了阮溪當徒弟了嗎?”
孫小慧根本不把阮溪放在眼裡,“收了又怎麼樣?隻要他願意,再教十個八個也是可以的。再說了小溪她能學成嗎?她壓根學不成,她也就能充個打雜的。”
看阮躍進不說話,她又問:“你就說你想不想?”
阮躍進又默聲片刻,點了頭道:“想是想,就怕他不收我。”
這山上誰不想當裁縫,每天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人人敬重,不用乾苦力活靠門手藝就可以活得十分滋潤,連傻子都知道當裁縫是件美差事,比供銷社的服務員還牛。
阮躍進知道老裁縫的性格與為人,還是有很多顧慮的,覺得這件事情難度很大。但孫小慧對他極有信心,對他說:“怕什麼?去了再說,難道你還比不上小溪那丫頭嗎?她到底是女娃子,腦子沒你靈活,各方麵都差一些,她能你不能?”
阮躍進從小就被孫小慧誇著長大,自信心可以說相當強。他低眉想一會,又看向孫小慧說:“我各方麵確實都比她強,就是怕老裁縫不喜歡我。”
孫小慧道:“怎麼可能啊?我兒子這麼聰明懂事,打小就招人喜歡。”
阮躍進看著孫小慧的眼睛,瞬間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全麵的人,他甚至覺得自己走進裁縫鋪就能讓老裁縫青眼,於是沒再猶豫,點頭道:“嗯,我去試試。”
孫小慧忍不住高興起來,“再等幾天,我很快就把雞蛋攢齊了。”
靠她家的五隻老母雞當然是不行了,她想好了,隻要阮躍進願意去,她就到彆人家借雞蛋去。這家借一點那家借一點,半籃子雞蛋也不過就幾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