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陰雲密布,天孫之手撥弄潑墨雨雲,將萬裡晴空吞得一乾二淨。
翊坤宮內,紅燭搖曳。
鄭宴自那日彆後,便再未現身。鄭宴行蹤一向神出鬼沒,在旁人眼中又是掀不起浪的小角色,自然也未有人提及。
“僅對你,不問不欺不瞞不棄。”鄭宴雙目灼灼,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字字擲地有聲。
喻宸迷離恍惚,好似又回到懵懂的兒時,鄭宴的臉與那小皇子的臉重合起來。
她望著鄭宴年輕的麵容,目光深遠。
一個少年人的誓言,值得相信嗎?
習慣了笑臉逢迎,虛以委蛇,已成了半人半鬼的豔鬼,可否還有一份不變的赤子心?
就像寂寂漆夜的星火一盞,遙遙似夢。
“你該稱娘娘。”喻宸躲閃,拍開鄭宴的手。
鄭宴眸色未變,望著喻宸的側臉,似是醞釀著什麼。
“妾身失禮。”
這一聲規規矩矩,不帶一絲情緒,冷到骨子裡。
喻宸望著鄭宴離去的方向,張了張嘴,終是未有言語。
喻宸終是失不得傲骨,低頭服軟,她這輩子都未做過。
且隨她去,不過一小小寶林,不值得她這般勞神。喻宸這樣想著,抬手打翻了酒盞,殷紅酒液汙了她一身雲錦羅裳。
“怎得魂不守舍的?”
喻宸正忙著清理,對麵的人伸過手來,握住了她躁動不安的手。那聲音溫柔,卻又不怒自威。
喻宸尷尬一笑,敷衍道:“阿晏失儀,惹陛下不快了。”
隻見那男子生得劍眉星目,著雲紋龍服,一張臉棱角分明,氣度不凡。不是當朝帝君楚涇寒,又是何人?
“不是說了嗎,二人獨處,不必叫陛下。”
楚涇寒笑得溫柔,抬手點了點喻宸鼻尖。喻宸眼底劃過一絲落寞,強顏歡笑。
莫要再演下去,深情款款,惹人發笑。
山盟海誓幾句,騙得她癡心錯付。桃花樹下,一曲思凡,她已分不清誰是戲子,誰是看客。
“陛下該起駕了,莫讓側後等急。”
缺了她這台上花旦,還有彆的戲子等他去疼去哄。精裝打扮,溫酒一壺,便都成一張臉,巧笑盼兮,也不是非她
不可。
楚涇寒有些遲疑,最後隻吻了吻喻宸的額角,歎一聲:“阿晏,朕該拿你怎麼辦?”
她隻不過要他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隻可惜,他給不了,也不能給。
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將她視為加官進爵的籌碼,而他將她視為把握權臣的棋子。
世人羨她生在世家,養在宮廷,為她容顏傾倒者數萬人,可又有幾人真心愛她?
喻宸笑了一聲,抬手,掀翻了滿桌珍饈。
窗外,山雨欲來。
關雎宮,賢妃寢殿。
鄭宴端端坐著,神色怏怏。
關雎殿的熏香濃鬱,聞久了便頭暈腦脹。鄭宴呷了口茶提神,視線落到那珠簾後的倩影上。
那女子眉眼冷冷,不同鄭宴衿傲之感,反倒更添淩厲之色。隻見她垂目沉眉,伏於焦尾旁,十指翻飛,琴音空靈。
若說側後蘇妗妝張揚嬌縱,那賢妃蘇羨情便是將倨傲孤高用到了極致。
一曲畢,蘇羨情撥弦兩聲,不再動作。
“餘音繞梁,賢妃這一曲《山鬼》甚妙。”
鄭宴籠袖,打量這位“不問世事”的賢妃。
蘇羨情與蘇妗妝同年入宮,與蘇妗妝的聲勢浩大相比,蘇羨情便低調太多。蘇羨情是蘇妗妝胞妹,姐姐太過優秀,眾人便看不到這位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