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荀張了張嘴,刹那間想了很多種假設。
如果他回答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那麼傅思衡勢必會對他起防備。如果他不回答……
其實易風北也問過他,為什麼畢業後留在研究院,而不是直接去國防總部。要知道,他當年和傅思衡一樣,是“卓越計劃”的佼佼者,加上嚴震安的關係,在國防部不混出名聲來都不可能。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嚴震安安排他留校的原因,這也是他無法抗拒的宿命。
自從赫拉移民的近二十年來,除了兩個種族表麵的不和,軍部也一直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
一個派彆是反對接納移民,另一個派彆則提倡接納移民,其中各有高級將領暗中支持。作為最高長官的嚴震安,自然不能公開站在任何一方。但他私下多次對心腹表示過,赫拉的移民舉動,對華納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華納自古就缺乏新鮮的戰鬥血液,每年都會向其他星際高補貼征集民兵。而赫拉向來以戰鬥民族著稱,君主本人也對他們的到來表達了熱烈歡迎。
然而華納人自骨子裡就有一種排外心理,上到議會成員,下到男女老少,很多人還是對移民者抱有偏見的。就如同《星際法》中,對alpha和omega的“偏見”一樣。
更為重要的是,這不僅僅兩個種族的矛盾,國防部內部也鬥爭激烈。
從最近兩年開始,反移民黨的做派越來越猖狂。甚至因為嚴震安若有若無的偏袒,好幾次試圖對嚴荀造成傷害,以此來警告他離赫拉人遠點。
當年嚴荀在演練戰場被下.藥,就是那些意外之一。那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處危險之中,並且身邊的人會不斷受到牽連。
再者,當時嚴震安一度猜測,這個攪局的人是陸戰隊派來的。同國防部的內部鬥爭一樣,陸戰隊也存在“移民派”和“反移民派”,甚至在剛來到華納的時候,還成立了所謂的“返航軍”。
但後來嚴震安探查中,發現這個人有可能潛伏在君主身邊。
君主的貼身護衛隊是夜巡隊,議會為了保證君主不擁有私人部隊,故而采用流動製選拔。除了隊長以外,其他所有隊員都必須是帝軍大在校生。
這也是嚴荀為何不得不留在研究院的原因——他的任務是找出內鬼,以及保護君主的安全。
所有人都以為夜巡隊隻是個名存實亡的護衛隊,隻有君主和嚴家明白它的真正作用。
嚴荀自小在保密環境極強的家庭長大,他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傅思衡看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的不像是在質問。但是嚴荀知道,這或許是自己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
冷靜的灰藍色眼眸之下,蘊含著滔天的情緒。
他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傅思衡並不討厭他,可如果他繼續用欺騙的態度麵對他,他們岌岌可危的關係必定會土崩瓦解。
嚴荀暗暗地握了握拳,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博弈。
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一是違背從小到大的教育,冒著背叛家族的風險向他坦白;二是再一次令他失望,讓無數誤會堆砌毀了他們的關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傅思衡望著他,一直沒有開口催促,像是在心照不宣地給他考慮的空間。
嚴荀的胸口反複起伏,深呼吸了幾次,終於做出了抉擇。
忽然,他的目光閃了閃。餘光看見距離他們幾米遠的車窗上,倒映出一個影子。
他眼神一凜,看向傅思衡。
傅思衡皺了皺眉,說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心思隻在一念之間。
嚴荀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做出閃躲的樣子,說:“我施了點小手段,威逼利誘了他一會兒,他就妥協了。”
傅思衡的語氣冷了下來:“你糊弄鬼呢,他是主任醫師,有文職軍銜,你憑什麼威脅他?”
嚴荀慌了,眼睛看向彆處道:“真的是這樣,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他。”
“嚴荀。”傅思衡打斷他的狡辯,“這是我最後一次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不要把所有人都當成任你擺布的傻子。”
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連車也不坐了。
車窗上的人影趕緊往後縮了縮。
嚴荀急忙追過去:“傅教官,你彆走,等等我!”
兩人回到訓練營後,傅思衡冷著臉甩上車門。
訓練員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嚇了一跳,過來問嚴荀道:“你們吵架了?傅教官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他的身體沒事吧?”
嚴荀整個人都蔫兒了吧唧,垂著頭說:“沒事,是我惹他不高興了。”
“彆擔心,傅教官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訓練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嚴荀無力地擺了擺手,沒法向他解釋著不是小不小心眼的問題。
晚飯時傅思衡沒有露麵,訓練員讓人去給他送飯,那人回來說傅教官說他不餓,不想吃。
嚴荀盯著盤子裡的米飯,瞬間就失去了味覺。他把一盤沒動過的飯菜給了旁邊的學員,一個人悶悶不樂地走了。
羅樹咬著筷子道:“嚴學長這是怎麼了?就沒見他這麼喪過。”
訓練員說:“跟傅教官吵架了,估計心情不好。”
“不是我說,他們的關係怎麼那麼像我跟我女朋友啊。”時宏駿插了一句。
羅樹敲了他腦袋一下:“你想死啊,這話要是被教官聽見,立馬把你扔進山裡喂蟲子。”
趙之凡默不作聲地扒飯,聽見他們打打鬨鬨,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入夜,山澗中傳來潺潺的水聲,星子璀璨奪目,蟲鳴不絕於耳。
宿舍裡,所有人都酣然沉睡,打呼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