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淩昀不願往深了琢磨,好像也和他沒什麼關係,於是他便擺出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態度,淡淡地說道:“這得看你,如果你已經找好地方,隨時可以搬走。”
阿隆索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兩個人沒再說話,默默地走了一路,耳邊除了鳥鳴就是他倆踩在枯葉上發出的沙沙聲。
這地方有點偏,天氣又有點冷,放眼望去,整個樺樹林除了他倆外加一條大狗也沒有彆人。
淩昀心想,也就是倆男的出來打發時間,這要是和妹子來這種地方約會,人家一定以為他是要圖謀不軌。
可旁邊的人怎麼看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怎麼會圖謀不軌?要是有,那也是人家對他圖謀不軌。
“你在想什麼?”阿隆索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淩昀忽然往斜前方邁出一大步,順勢轉了個身,與他麵對麵站著,倒退著往前走,“你能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阿隆索聳了聳肩:“什麼好奇心,說來聽聽。”
淩昀:“你當初為什麼離開利物浦?”
這叫什麼問題,媒體都已經扒爛了的事情他怎麼還在問?
阿隆索:“我建議你多上網看看新聞。”
“不,”淩昀抬起頭與他對視,“我不想聽他們怎麼說,隻想聽你的答案。”
“因為我和拉法(貝尼特斯)之間有矛盾。”阿隆索並不遲疑,輕描淡寫就給出了在媒體看來一定是重磅新聞的回答。
“什麼矛盾?”淩昀繼續追問,“他不願給你出場時間嗎?還是他想要賣掉你去買彆人?”
阿隆索搖了搖頭:“這些都是後來的事情,一開始,是他認為我職業態度有問題。”
“啊?”淩昀萬萬沒有想到,他給出的答案竟然關乎職業態度這麼嚴重,自己卻從未在媒體的新聞上看到過。
“你怎麼那麼八卦?”一雙手臂搭上了淩昀的肩膀,那掌心傳來的力道迫使他停下腳步,與此同時後背抵上了一顆白樺樹光禿禿的樹乾,他的後腦勺好險沒直接撞上去。
“咳,”淩昀微微頷首,清了清嗓子緩解尷尬,“哪有,做為你的老板,我這不是關心你嗎?”
阿隆索回給了他一個冷笑,隨後從他身旁繞過去繼續往前走,淩昀被他甩在了身後,幾步追上去鍥而不舍地問道:“什麼叫職業態度有問題,你是罷訓了還是罷賽了?”
阿隆索沒搭理他,自顧自的往前走,在漫天金色的落葉與聖光中他深棕的頭發也顯出若隱若現的金色,高大的背影和轉頭時的側顏都讓人怦然心動。
淩昀舉起相機,在他身後又是一連串抓拍,而後取景器裡出現了一隻大手,輕而易舉奪過他手裡的相機。
這時候,天空中有蒼鷹嘶鳴著飛過,旺財聽見動靜終身一躍,眨眼間就追出去幾十米。阿隆索立刻舉起相機,抓拍下德牧騰空時舒展的身姿和天空中展翅的飛禽。
淩昀站在他的身旁,仍然在思考剛才那個話題:“或者隻是單純因為他不再給予你信任?”
“哢擦”~“哢擦”~
快門的聲音讓淩昀緊鎖的眉頭皺出了溝壑,阿隆索鏡頭一轉,衝著他懟臉拍了一張大頭貼。
換個角度“哢擦”“哢擦”,再換個角度……
就跟他剛才拍人家一樣,人家也對著他連續抓拍了十幾張,每一張都恨不得把鏡頭貼他臉上,淩昀感覺就憑他那相機的清晰程度,大概對方是要拍自己臉上的毛孔吧。
但是小淩老板天生麗質,從不畏懼將自己一張完美到沒有死角的俊臉近距離暴露在鏡頭下——其實是無所謂,他出生的時候自帶金湯匙,不需要靠臉、也不用靠才華吃飯。
淩昀瞥了眼旁邊的人,發現對方正彎下腰半蹲著,以一個仰視的角度將鏡頭對著他,可是以自己的角度看過去,他拿著相機,將一邊眼睛對準取景器的姿勢才更像是值得收入鏡頭裡的景色吧。
淩昀忽然意識到原本隻是兩個人的閒聊,自己的追問是不是有一點侵犯了對方的**,儘管他是無意識的,但這種行為仍然非常不禮貌。
此時,遠處的旺財見他們久久沒有跟上去便回過頭來衝他倆汪了兩聲,大狗子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在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樺樹林間竟然傳出了回聲。
淩昀咬了咬嘴唇,輕輕地說了兩個字,然後轉過身邁開大步朝他兒子的方向走過去。
他說的是:“抱歉。”
為自己剛才逼問人家並不想回答的問題而道歉。
阿隆索眯著眼看向前麵的人,青年的身影雖然略顯單薄,但並非沒有力量。
淩昀在家裡過的懶懶散散缺乏鍛煉,但他肌肉勻稱的身材卻又像是常年進行某種運動才能塑造出來的,但他不跑步不遊泳也不踢球,阿隆索實在猜不出他喜歡什麼運動。
“2008年3月,利物浦與國際米蘭的歐冠比賽,”淩昀感覺自己已經走出去很遠了,可是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對方的聲音很快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那是我和拉法之間第一次發生衝突,原因是我告訴他我不想隨隊去米蘭。”
“啊?”淩昀轉過身來,望向對方時眼裡寫滿了震驚和不可置信,他萬萬沒想到原來事情一開始就這麼勁爆,他剛才隨口一句玩笑竟然猜對了一半——阿隆索是真的要罷賽。
而且還是歐冠淘汰賽這麼重要的比賽!
“你……你在跟我開玩笑吧。”淩昀翻了個白眼,總感覺對方是在沒事拿自己消遣。
阿隆索一手拿著他的相機,一手抬起來搭在他的肩膀上,省得這人不是站在原地就是到處亂跑,三番兩次追問自己並不想回答,或者說並不想告訴他的事情,可是,不告訴他他還生氣,一言不發的走掉,眼神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沒辦法,他隻好以這樣的方式讓人走在自己身旁,滿足他的好奇心。
阿隆索:“我沒跟你開玩笑。”
“為什麼?”淩昀確實想不出原因,就算他和主教練在比賽方麵出現了什麼分歧,那也不可能明確表示自己不去參加比賽吧,“那可是歐冠淘汰賽,你不去參加比賽貝尼特斯一定會氣死。”
阿隆索無奈地聳了聳肩:“我並沒有說不去參加比賽,我隻是說我不和球隊一起去米蘭。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說對了,他當時的確很生氣,非常生氣。”
淩昀又陷入了迷惑,不和球隊一起去米蘭的意思大概是不和利物浦一起出發,因為歐冠客場比賽,球員們通常會提前一兩天去到比賽的城市適應球場和環境,阿隆索的意思大概是在比賽之前自己再趕去米蘭和球隊彙合。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有一份性質很特殊的工作,有時候不得不做出一些犧牲,那也是一場很重要的比賽,但我最終……”說到這裡,阿隆索有短暫的停頓,搭在淩昀肩上的那隻手放了下來,轉頭看著對方的眼睛,遲疑了片刻,才下定決心一般認真地說道:“最終選擇了家人——那天晚上我的女朋友……前女友即將分娩。”
“……”
聽到“女友即將分娩”——“前”字被他的腦子自動過濾掉了——淩昀的第一反應是眼前這位居家好男人的人設果然立得穩穩的,無論何時,即便是麵對重要的比賽他也會將家人放在第一位。
轉念一想,這其實很好理解,女友跟著他從西班牙來到英格蘭,當天晚上即將生孩子,他怎麼可能把人家一個人丟在利物浦自己跟隨球隊去米蘭呢?
無論換作哪個有擔當的男人也做不出這樣的事。
阿隆索一開始不願提起這些往事,但一旦他決定說出來,他的神態和語氣都變得十分坦蕩:“我告訴拉法,我不能和球隊一起去米蘭,如果我的孩子順利出生,我會在第二天飛過去與大家彙合。他大為惱火地拒絕了我,他說他不會為任何球員無休止的等待,利物浦沒有我一樣可以取得勝利。”
淩昀雖然表麵上一副認真傾聽,一時驚訝又一時恍然大悟的神情,其實阿隆索後來說了什麼他根本沒太聽進去,思緒已經亂成了一團毛線,理不出個頭緒來,自己都感覺莫名其妙。
“但其實,我並沒有因此對他產生任何成見,我們的矛盾源於各自不同的立場,他是個對自己對球員要求都很嚴格的人,我記得2005年我們在日本參加世俱杯,當時他的父親在西班牙去世,可那個時候我們已經進入了決賽,他考慮再三,仍然做出了留下來帶隊比賽的決定,他希望家人可以延遲葬禮,讓他在比賽之後能夠及時趕回去悼念他的父親,但他的家人最後也沒有那麼做。”
這也算是嚴於律己也嚴於待人的典範了,貝尼特斯自己都能做到這樣,對彆人高要求也可以理解,關鍵是貝大師本就是這麼個出了名的情商堪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