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公司辭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馬上就是年底了, 易晨要交接好多工作, 然後才能離開。
元媛不急, 也沒有催他, 吃完飯以後, 她自己就回了餐廳。
寒潮一波又一波的來襲, 好多人都病了, 他們是餐飲業,隻要有人生病, 就不能再來上班, 有時候連元媛都要暫時放下手上的工作,出去幫忙。
生意不好的時候, 八個服務員輪班倒,完全夠用,現在生意紅火起來了,又碰上要人命的流感季, 元媛深感人手不夠。找服務員這種事太簡單了,不需要元媛來弄, 經理就可以完美完成。
晚上九點半, 後廚已經關火了, 外麵還有零星兩三桌的客人在聊天, 元媛跟留守的領班打過招呼,然後就回家去了。
走進家門,在玄關換好鞋, 元媛習慣性的往客廳看去,就跟往常一樣,傅淩川手裡拿著一本書,正在那裡安靜的看著。
已經這樣很長時間了,隻要傅淩川比元媛回來的早,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況下,元媛一到家,就能看到他坐在客廳裡,手裡不一定拿著書,有時候是文件,有時候是筆記本。以前元媛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看來,他好像是在等著自己回來。
往前走了幾步,傅淩川適時抬起頭,平靜的望向她:“拿到補貼了嗎?”
元媛輕輕眨眼,“拿到了,而且拿到了很大一筆。”
“除補貼以外呢?”
問這話的時候,傅淩川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連元媛都要被他騙過去了,她腳下的步伐稍稍頓了一下,收回邁出去的左腳,元媛直立在原地,兩隻手拎著明黃色的貝殼包,她歪了歪頭,“你派人監視我?”
傅淩川從不說廢話,更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這種一看就莫名其妙的問題,當然,如果他已經知道了什麼,那就另當彆論了。
傅淩川沒有藏著掖著,“不是監視,是派人保護你。如果我派人監視你的話,我就不會問你這個問題了。”
輕笑一聲,元媛認同的點了點頭。如果真的是監視,傅淩川肯定連她和易晨的對話都一字不落的聽到了,也就沒必要問她這些了。
即使是派人保護,那也是二十四小時不離身的跟隨,生活在現代的女性幾乎沒有一個可以忍受這種生活,但元媛除外。她不覺得自己做的哪件事是見不得人的,也不覺得有幾個保鏢跟著自己會對她的生活產生什麼困擾,如果她想,她就可以把那幾個保鏢想象成路邊隨處可見的麻雀,而她為什麼要介意一隻麻雀跟著自己呢。
常人無法接受的嚴密控製欲,到了元媛這裡就根本不叫事,不得不說,她和傅淩川在某些方麵還真是相配。
元媛解釋了易晨的身份,雖然傅淩川沒有派人監視元媛,但他確實在發現元媛和易晨單獨出去吃飯以後,就立刻把易晨的所有資料查乾淨了,這也是傅淩川目前為止還能保持冷靜的原因。聽著元媛輕聲說她對易晨的欣賞和展望,傅淩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雖然不太舒服,但還能忍。
傅淩川腦子裡想著彆的事情,他連元媛什麼時候不說話了都沒注意到,元媛坐在沙發的另一端,遠遠望著傅淩川的側臉。
傅淩川的長相有些像古代人,古典,深沉,像是一塊稀世古墨,沒有明豔的顏色、也沒有發光的亮度,卻可以蓋過無數珍寶的光芒,讓人一眼就看到他,然後,再也離不開他。
殷問楓也很好看,可他的那種好看元媛不喜歡,他太溫和了,他能吸引那麼多粉絲,除了精湛的演技,就是因為他長得好,有人好看卻不敢讓人接近,殷問楓則會給人一種隻看一眼就臉紅心跳、然後忍不住的想要貼近他更多的感覺。
元媛不喜歡那種長相,因為從本質上來說,她是一個很好強的女人,她喜歡的男人,肯定不能溫柔多情,而是比她更強大、比她更漂亮、比她更好強,隻有各方麵都超過她,她才願意讓自己的視線一直停留。
這麼說可能有點自大,但元媛一直覺得,她自己就已經夠厲害了,要找一個比她更厲害的人當男朋友,這世界上可能就不剩幾個人選了。而傅淩川,就是其中之一。
元媛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她開口問道:“傅淩川,你有喜歡的人嗎?”
傅淩川怔了怔,他轉過頭,兩人對視,他卻沒有給元媛一個回答,過了兩秒,元媛突然笑起來,“沒事,不回答也沒關係,就是今天和易晨聊了不少,他和你一樣大,之前談了兩個女朋友,都分手了,想到他,就想到了你,你好像一個女朋友都沒談過,這有些……”
頓了頓,元媛挑起嘴角,“有些不可思議。”
說完,元媛站起身,她對傅淩川擺了擺手,“我回房間了,明天見。”
回到樓上,關上自己的房門,元媛站在門後,嘴角一點點的落下去,她垂眸看著腳下的地毯,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快步走到鬥櫃前麵,在裡麵翻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深紅色的盒子。
這個盒子很精致,質感也很厚重,元媛盯著盒子看了一秒,才把它打開,盒子很大,裡麵的東西卻很少,一本結婚證,一份婚前協議,還有一枚誇張到嚇人的戒指。
這就是女配結婚時候得到的所有東西,從拿到這些東西的那天,她就把它們全都收了起來,三年來,沒再看過一眼。那枚戒指價值不菲,上麵鑲嵌了一顆三克拉的水滴形裸鑽,旁邊還鑲嵌了一大圈加一起也有兩克拉多的藍鑽,這枚戒指是兩個世紀前的珠寶大師設計的,原本是歐洲一個小國公主結婚時的婚戒。
這枚戒指現在的價值大概不到一個億,而這也是女配和傅淩川結婚時,傅淩川給她的唯一一樣東西,元媛到現在都記得女配回到房間以後,拿著這枚戒指觀看時發出的冷笑聲。
兩個世紀之前,這樣誇張的戒指造型當然非常流行,不用想也知道,當時那位公主戴著它結婚,一定令很多女性豔羨不已。可那已經是兩個世紀以前的事情了,在現代人的眼中,這已經不是一個可以戴的出去的鑽戒,這就是一個古董,放在玻璃罩和黑色天鵝絨墊子上觀賞的那種,如果真的戴著這個鑽戒出門,恐怕她也必須換一身巴洛克風格的大裙子。
很明顯,傅淩川送這個鑽戒給女配,就是不想讓她戴出門。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送了這麼貴的一個戒指,就是想從經濟上補償女配。
盯著手裡的鑽戒,元媛眉頭緊皺。
她絕對肯定,剛結婚的時候,傅淩川是不喜歡女配的,後來的三年時間,這倆人聚少離多,連公開場合都很少一起露麵,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傅淩川的態度變了。
想到某個時間點,元媛表情微變。
就是從醫院開始。
不對,是從女配自殺開始!
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太多,元媛一直都沒回想過,現在仔細回憶,她才想起來,當時她無比絕望,認為不會有人再來救她了,而就在她出現這個念頭沒多久,她就聽到了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她就被人抱了起來,她雖然沒看到那人的臉,但她聽到了那人急促的呼吸聲,他的胳膊緊緊錮著自己,在能把人勒死的力道中,元媛感受到了他的心急如焚和驚慌失措。
元媛捏著鑽戒的手慢慢鬆開,價值一個億的鑽戒就這麼咣當一聲掉了下去,砸在實木的盒子上,然後骨碌碌滾了兩圈。
元媛震驚的站直身子,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原來是這樣。
傅淩川他……
他竟然真的喜歡上女配了!!!
不然他不會對女配的死活那麼關心,不不不,這已經不是關心可以形容的了,而是視她如命啊!肯定是在很久之前,不知道是這三年裡的哪一天,傅淩川對女配的感情發生了變化,隻是那時候他自己不知情,還沒有意識到,直到發現女配快死了,失去的總是最好的,就這樣,傅淩川那顆封閉的內心打開了,他猛地發現,自己早就愛上了那個倔強又可憐的女孩!!!
元媛呆滯的望著虛空,半晌,她感歎的說道:“哇……有點感人是怎麼回事。”
……
再感人也是彆人的故事,現在女配已經不在了,元媛肯定不會去做彆人的替身,更不會偽裝成另一個人,傅淩川喜歡的是女配,而她不是。
把盒子扣好,又把鬥櫃的抽屜關上,元媛慢吞吞的坐下,思考著以後該怎麼辦。
如果傅淩川和她隻是合作關係,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麻煩事,可現在她已經知道了,傅淩川對她、或者說,是對“她”有彆樣的感情,這樣往前一回想,元媛就能想起好多被她忽視了的細節,包括這場合作關係,很可能都是傅淩川因為不想離婚才找出的借口。
畢竟,過去的三年裡,他和女配從不一起參加活動,人人都知道他和他老婆關係不好,那時候也沒看到他的事業受到了什麼影響。
元媛抱著流蘇抱枕,驀地,她笑了一聲。
她覺得自己有點好笑,還有點蠢。
今天不是她第一次感覺奇怪了,她已經有這種感覺快半個月的時間了,她不動聲色,就是想自己弄清楚究竟怎麼回事。說一句比較自戀的話,在今天之前,她還以為傅淩川喜歡上的人是自己。
她對傅淩川沒有那種感情,如果傅淩川喜歡上的人真是她,她照樣會感覺很麻煩,但內心深處,她還會感到一絲絲的開心。
因為,這代表著在這個世界上,終於有人隻是純粹的因為她是她、而喜歡她了。
武思柔關心她,是因為她以為她還是女配,元閏對她有好感,是因為她是他有血緣的姐姐,網友、鄰居、長輩,他們關注她,也隻是因為她的名字叫元媛。
她用著彆人的身體,就注定要一輩子被當成彆人,關於這一點,元媛當然有心理準備,而且也願意接受這一切,她曾經有過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人生,隻是那段人生已經結束了。現在的時光都是偷來的,她就不該奢求那麼多。
道理是那個道理,可是真的生活在其中以後,元媛還是希望,能有一個人可以僅僅因為她是她,而喜歡她。
讓她知道,她的存在,還有一分對於自己的意義。
元媛很少會傷春悲秋,她不是那種擁有大把閒暇時光的女孩子,也沒有精力發什麼深夜朋友圈,轉發一堆給女孩子洗腦的心靈雞湯。但今天晚上,元媛的心情確實有些低落。
她以為自己對傅淩川完全沒感覺,她以為她不喜歡傅淩川,可直到今晚,她才發現,還是有點感覺的。
對她來說,傅淩川是不一樣的。
也許她不喜歡傅淩川,但她一直都在意傅淩川。
畢竟,他是元媛在這個世界上睜開眼以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她睜開眼睛以後,每一天都能看到的人。
而這個人,現在喜歡上了已經消失的女配。
元媛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有點酸澀,又有點悵然,穿書過來不是她主動選擇的,而女配活的好好的,非要多了一個第二人格,也不是她願意的,至於傅淩川,喜歡誰這件事更不是他能控製的。誰都沒有錯,誰都沒有做什麼,隻是事情自然而然就發展到了現在這種讓人覺得無力適從的地步。
突然覺得空氣有點悶,元媛打開了窗戶,站在陽台上,吹著冷風,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總算是清醒一些了。
儘快找個時間,和傅淩川離婚吧,這一回,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拖了。
元媛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隻知道自己醒的時候,已經是轉天的上午十點半了。
看清床頭鬨鐘的時間以後,元媛瞬間就瞪大了眼,她猛地坐起來,卻因為起的太猛,差點眼前一黑就暈過去。
稍微緩了一會兒,元媛趕緊下床,一邊穿拖鞋,一邊找自己的手機。
就算鬨鐘被她錯過了,餐廳的人難道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嗎,這都十點半了,餐廳都開始營業半個小時了!
把整個床都翻了一遍,元媛也沒看到自己的手機,就在這時候,她的房門被人打開了,傅淩川穿著平常的衣服,見她醒了,頓時皺眉,“你怎麼下來了?”
元媛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你進我房間怎麼不敲門?”
傅淩川詭異的看著元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走過來,“我以為你還在睡,你發燒了,你不知道嗎?既然醒了,那先把早餐吃了。”
發燒?
元媛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我沒發燒,我感覺好得很。”
傅淩川:“……”
要是真的感覺很好,她就不會一覺睡到現在了,直到早餐吃完,都沒看到元媛出來,他覺得不對勁,才進來看了看,那時候元媛臉色是不正常的紅,一量體溫,果然已經燒到了三十八度,傅淩川給餐廳那邊打了電話,又叫了家庭醫生,看她的手機一直響,他就把手機也拿走了。
“聽話,我讓阿姨給你煮了粥,你去洗漱一下吧,餐廳那邊我幫你請了假。”
元媛還是很堅持,“我沒病,請假乾什麼,一會兒我換了衣服直接去餐廳吃。”
傅淩川:“……”
等到傅淩川把紅外溫度計上的數字遞到元媛麵前,她才一臉震驚的相信了自己發燒這個事實,餐廳裡不能有帶病的員工,這下元媛即使不情願,也隻好留在家裡了。她喝粥的時候,家庭醫生到了,簡單的檢查一番,醫生說是病毒感染,順便還帶走了一份有她樣本的試紙。現在是流感高發季,隻望聞問切,醫生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得了流感。
不過過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元媛已經明顯蔫了下去,剛剛沒意識到自己在生病,她就表現的生龍活虎,現在意識到了,就迅速蔫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管理她身體感受的不是病毒、而是她的大腦。
醫生離開的時候,傅淩川跟著一起出去,他問道:“剛醒的時候,她總是說自己沒病,好像完全感覺不到不舒服一樣,這是正常的麼?”
醫生回頭看了一眼房門,嗬嗬一笑,“沒事,有些人就是這樣的。病了以後喜歡跟身體唱反調,現在是剛出現症狀,還不明顯,她就感覺不到不舒服,用不了多久,幾個小時以後,症狀全麵爆發,她就不會再說這種話了。”
“看傅太太這樣,生病的時候應該會更嬌氣一些,您就多擔待,多哄哄她吧。”
傅淩川勾了勾唇,“您還不了解她,她可不是嬌氣的人。”
醫生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我看過幾萬個病人了,相信我,黑道大哥也有連得個小感冒都要撒嬌找他媳婦吹吹的。”
傅淩川:“……”
真不知道更有故事的是那個黑道大哥,還是這個醫生。
一上午,元媛都和平時一樣,吃過藥就睡下了,傅淩川沒有去上班,他讓吳總助把工作都送過來,十二點到了,阿姨卻說元媛還沒醒,傅淩川決定等半個小時再叫醒她。傅淩川和吳總助就在一樓工作,兩人正在商議一份協議的時候,突然,緩慢的啪嗒啪嗒聲傳來。
兩人一起抬頭,吳總助站起身,“夫人,您還好吧?”
元媛懨懨的看了他一眼,“嗯……就是頭暈,腿還沒勁,你們在乾什麼呢?”
這話問出去好幾秒了,對麵的倆人卻都沒回答,而且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元媛軟綿綿的靠著桌子,又問:“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傅淩川:“……”
吳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