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邢夫人得了王善保家的高密,早早在王熙鳳院子外麵等著。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見劉姥姥出來。
看她手上果然有個包裹,沉甸甸需要兩隻手抱著。
“好啊,我就說咱們家一日不如一日,原來是因為家裡還有個賊!果然家賊難防。”
冷笑兩聲,邢夫人衝出來。
“劉姥姥來了,怎麼不去拜見老太太,這麼著急就要走?”
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眼睛卻緊盯著包裹。
劉姥姥莊稼人最會看臉色,忙笑著舉起包裹,光明正大。
“我原是想要請安的,但聽聞老太太近日身上不好,就不好上門去。聽聞平姑娘出門子,我雖然遲了但也來道賀。隻奶奶說要給老太太祈福,給了我兩匹布,叫我給老太太換個百家衣來。”
包裹打開個小角,果然露出裡麵綢緞來。
王善保家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上前奪過包裹。
“老太太如今養身子,可不是什麼樣的東西都能近身,外麵的東西一概不用,還是免了。”
邊說著,邊將包裹翻得亂糟糟。
劉姥姥也不惱,賠著笑。
“是,老太太尊貴,不敢叫外麵的東西近身,萬一有個什麼臟的擔待不起。奶奶已經囑咐過我,這百家衣討來就供奉起來,不是給老太太穿的,全當討個好意頭。”
見她還在不死心亂翻,劉姥姥多少也有些惱,突然神神秘秘道。
“您是這府上的嬤嬤吧?正好,這百家衣有個傳統,湊成衣裳的百家將福氣分給彆人來祈福,您摸了布料,正好也出一份。老太太福氣大,占不了您多少。”
王善保家的一愣,立時鬆手。
“還有這樣的說法,我怎麼沒有聽過?”
劉姥姥撿起布料小心收好,嚴肅認真地回答。
“你們都是高門大戶裡的人家,這些事情都是底下人去做,怎麼會聽過?還是我們這樣的底層人家多少知道些,小孩子用百家衣就是為了沾染福氣呢。這位老姐姐,您給多少呀?”
王善保家的白著臉往後退,看著劉姥姥伸出的手好像惡鬼一樣。退到遠處,才發現邢夫人也在瞪她。
心中頓時咯噔。
完了,沒能找到王熙鳳的錯處反倒將自己搭進去,以後在太太麵前還有什麼臉麵?腦子立時運轉,堆起討好的笑。
“太太,我……”
“住口!”
邢夫人更氣,這回若不能抓住王熙鳳的錯處,打草驚蛇以後更不容易。
“回去再跟你算賬!”
威脅瞪她一眼,轉過頭對著劉姥姥和氣笑道。
“難為你老人家一片心,既然如此更該去找老太太拜見,才能不枉費心意。”
劉姥姥驚得後退兩步,仿佛聽見不得了的話。
“使不得使不得,這百家衣若是被提前知道,就沒有效用,要悄悄送上去供奉才有用。若是被老太太知道雖然高興,但我們真心祈福,也不用這些個虛名。”
幾句話說的邢夫人臉色難看,重新捆好包裹向王熙鳳告辭。
“奶奶那我就先走了,這百家衣做好了我直接送來,到時候您可要仔細些安排,在老太太親自看之前,可不能讓人泄了福氣,不然是大罪過,要折壽的!”
農村裡的老人家在神神道道方麵總能唬住人,帶著板兒往外走,竟沒人敢攔。
王熙鳳憋著笑,用手擋住嘴角好一會才上前給邢夫人請安。
“太太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二姑娘那邊我正要去看看,太太要不同去?”
“沒事。”
咬著牙說兩個字,邢夫人轉身氣衝衝離去。
王善保家的恨不能給自己兩個耳光,又不敢逃走,低頭跟在邢夫人身後滿腦子想著過會子如何給自己脫罪。
“太太慢走。”
恭敬送走,王熙鳳終於忍不住,捂著肚子長笑。
“哈哈哈哈,今兒真是痛快,還是姥姥會說話。哎呦,你們可都看清楚了,往後在外麵都給我哭窮,聽見沒有?”
王熙鳳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王善保家的為何要翻包裹,隻是沒有想到她這樣大膽,當著麵就敢下手。
笑聲停住,看著門口眼神逐漸陰狠。
“呸!都是挑撥主子的混賬東西,這樣的婆子若是給姑娘陪嫁還了得?哪天都打發出去才乾淨!”
惡狠狠說完,突然想起自己早已不管家中諸事,神情恍惚一瞬,扶著牆進門。
“真是糊塗了。”
亂糟糟的過了一個多月,直到八月賈母過壽也沒恢複過來。
老壽星病著沒多少心思享樂,王夫人又惦記遠在金陵的賈寶玉,沒心思操持。賈府地位最高的老封君過壽,竟顯得格外糊弄。不僅自家人胡亂吃酒,來拜壽的人也明顯變少。
“南安太妃今兒怎麼沒來?”
賈母吃著酒,突然抬頭問,讓所有人都是一愣。
王熙鳳眨眨眼笑著上前。
“什麼南安太妃,咱們娘娘貴妃才要緊。過會子宮中送賞賜出來,老祖宗可彆吃醉了酒不能謝恩,快快放下吧。”
想到宮中元春有孕,賈母果然忘記南安太妃,高興放下酒杯。
“正是,這樣大事不能糊塗。寶玉呢,快叫寶玉過來。”
叫兩聲不見人,賈母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神情落寞。
“是了,寶玉不在,二老爺也不在。”
屋子裡眾人對視,不敢說話生怕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