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最害怕的人,就連薑渢說出的“杖斃”,於他而言都沒有麵對宋大光時可怕。
慕陽公主以為他想脫籍是為離開公主府,其實並不儘然,他更想離開的是這個家。
放下手頭的東西,宋暨從地上爬起來:“爹。”
宋大光嘿嘿笑著,往他麵前一坐:“坐坐坐,咱爺倆聊聊。”
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好態度讓宋暨心裡發怵,遲疑著坐下來,問宋大光:“您有事?”
宋大光打量著他:“你這是……從行宮回來了?”
宋暨淡聲:“是。”
宋大光又說:“聽說你這一趟,在公主麵前挺得臉?”
宋暨鎖起眉頭,平靜地回看過去:“沒有的事。”
“我可聽說,公主隔三差五去找你玩!”宋大光又嘿地一笑,“我就說,你這張臉,長得那是真不賴!”
宋暨冷冷垂眸。
宋大光上次說這話的時候,是被那些地痞無賴蠱惑,想把他賣到風月之地去。
他以死相逼,宋大光怕鬨出人命被公主府問罪,此事才罷了。
宋大光自不在意他的臉色,目光變得貪婪起來:“在公主麵前當差,賞錢不少吧?你拿出來,咱爺倆合計合計怎麼個花法!”
宋暨沒忍住,嗤笑出聲:“沒有。”
“嘿你這孩子!”宋大光臉色驟變,指著他威脅道,“你可彆給臉不要!”
宋暨冷眼以對:“你也知道我在公主麵前當差,你再動我一個試試。”
宋大光樂了:“你少在我這兒擺譜,我告訴你,我可瞧得明白!你雖一時得臉,但不也還是個馬奴麼?也沒見公主召你入侍,可見不是非你不可!有多少錢你就乖乖拿出來,不然我就地打殘了你,公主也未必就拿你當回事!”
“入侍”?
宋暨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霎時火氣衝腦!
“你再說一遍!”他謔地站起來。
他怎麼能這樣不乾不淨地說她!
宋大光短暫怔忪,下一瞬,“啪”地一聲,耳光響亮。
他身材高壯,宋暨被抽得栽向旁邊,眼見宋大光要從雜物堆裡撿木棍,宋暨匆忙撐身,拔腿便跑。
但晚了一步,宋大光一棍子掄來,宋暨後背吃痛,連帶眼前花白,趔趄著跌下去。
又一棍子打下去,宋暨慘叫出聲。
宋大光沒想把他打死,看看手裡的棍子,覺得太粗,冷哼一聲,丟到旁邊,提步出門。
宋暨想站起來逃走,但整個後背都痛得發抖。
不多時,宋大光提著條荊條折了回來。
宋暨強撐著身,一點點向旁邊躲,宋大光冷笑:“現在知道怕了?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
他揚起荊條,用儘全力抽下去,影子被油燈的光火投在牆上,在宋暨看來,像一頭能毀滅一切的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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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暨在深夜時才再度醒來,宋大光已不在屋裡,油燈也已燃儘熄滅。
他試著動了動,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疼,疼到沁入骨髓。
探手一摸,幾塊隨身放著的碎銀果然是不見了。
宋暨撐起身,喘著粗氣坐了一會兒,又艱難地站起來,一步步挪向自己平日睡覺的那個角落。
兩身衣服壓在草席底下,他翻出來一身,遲緩地換上,又倚在牆邊繼續緩勁兒。
還好,宋大光向來認為他的臉能換錢,絕不會讓他臉上有傷。換上衣服,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他不想讓慕陽公主知道這些事。
雖然她說過她會“罩著他”。
她已經幫過他很多了。因為她常要找他,府裡已完全沒人敢輕易惹他。
他不想再給她添彆的麻煩,不想讓她覺得他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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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時分,虞謠在半夢半醒中呢喃:“哎……好想逛街。”
接著,眼前逐漸清明。充滿白光的意識世界一寸寸出現,白澤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喝著茶。
“都是命。”她聽到白澤輕歎。
“什麼命?”她追問。
但白澤沉默以對,一語不發。
這一世原本的這一天裡,宋暨也在家裡挨了一頓毒打。
他生性要強,這樣的事從不同外人說,更不想在宋大光麵前示弱。
所以隻要還能起來,他都會若無其事地到府裡當差。
那天,慕陽公主想去逛集,同時還想找地方跑一跑馬,宋暨便跟著她去。
她在路上偶然注意到了宋暨,因為他長得實在好看。
少女春心怦然而動,她便去跟宋暨搭了話,接著,無意間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傷。
然後,她鬼使神差地帶他去了醫館,讓人給他治傷。
當時宋暨正極度脆弱,這份關懷讓他念念不忘。
這是他們原該有的初見,感情原就該這樣美好溫馨地發展下去。
但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幼鳥尚未成型的三觀在她心底擰巴起來。
她可恥於自己對這樣身份的人動心。這種念頭宛如夢魘,一經發芽,就將她層層纏繞。
換言之,命運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扭轉,直至他們走向絕境。
這樣命裡注定的日子,即便重來一遍,大概也還是會出些大事。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隨機送100個紅包,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