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渢入帳時燃明的燭火熄滅,隻餘風聲與虞謠為伴。
眼淚被風拂乾,令皮膚感覺難受,令虞謠覺得更加淒涼。
到了後半夜,她開始犯困了。迷迷糊糊地陷入半夢半醒之中,恍惚間感覺有人接近。
睜開眼,一道黑影正直逼而來。
“誰!”虞謠猝然睜眼,被對方一把捂住嘴巴。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嗓音:“我放你走。”
“……世子?”虞謠深吸氣,打量著眼前用黑布遮了半張臉的人,“你不拿我去和親了?”
薑渢大概是沒料到她會問出這麼愣的問題,笑了聲:“緩兵之計。”
說著繞到她身後,邊割繩子邊道:“真想少死些百姓和將士,當然是壓根不讓匈奴得逞為好。但我這邊……現在幾乎被薑沉奪了權,隻好勞殿下去向孫將軍報信。”
“好說好說!”虞謠連連點頭,又說,“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薑渢眸光微沉,沒有應答。
虞謠未有察覺,問他:“我怎麼去找孫將軍?”
薑渢道:“宋將軍離此地比較近。我給殿下備了匹識途老馬,它會帶殿下過去。”
說話間捆了許多圈的草繩終於儘數割斷,虞謠身上一鬆,活動著手腕聽薑渢繼續說:“到時殿下務必讓宋將軍給孫將軍去信,換個地方紮營,你們再找過去。”
說著一喟,解釋說:“薑沉今日隨我一道去見的孫將軍,目下的營地位置,他知道。”
“……好。”虞謠點點頭,心裡忐忑不已。
類似這樣“通風報信”的情節,在電視裡看很酸爽,但到了自己身上是另一回事。
薑渢將一身黑衣遞給她:“我去外麵守著,殿下換完衣服趕緊出來,一會兒守衛輪值,正方便殿下離開。”
換衣服的過程裡,虞謠連手都在抖,不論怎麼安慰自己,心跳都還是越來越快。
片刻後,她走出軍帳,薑渢不多說話,帶著她摸黑向西潛去。
萬幸這是他的軍營,他對一切都很熟悉。準確地避開士兵的巡邏,將她帶到馬前。
虞謠上馬時,他扶了她一把。
那一瞬,虞謠忽而眼眶泛紅——她冷不丁地想起來,幾年之前他教她騎馬的時候,曾這樣一次次扶他上馬。
雖然那時學騎馬原是她接近宋暨的“手段”,失策了才會變成他教;雖然之後的這幾年裡,他雖看似對她“追求”不斷,其實兩個人間並沒有過什麼真正的感情……但此情此景之下,這份回憶突然令她心中無比酸澀。
她便又與薑渢說了一次:“你要注意安全。”
薑渢沉了一沉,拽下蒙麵的黑布:“殿下可否幫我帶個話?”
虞謠:“你說。”
“如果我沒能回去。”他深重地緩了一息,“請殿下告訴五公主,對不起,是我失約了。”
虞謠隻覺心臟好像被一隻大手猛地攥緊。
她無需多問薑渢和虞若之間究竟有什麼約定,因為類似的事情,她也做過。
在宋暨出征之前,他們也曾依依惜彆,她說她等他回來,他說放心,我會回來。
人都是一樣的。她和宋暨如是,虞若與薑渢如是,成千上萬的夫妻或戀人,大概都如是。
於國而言,朝廷盼望的是他們凱旋。但作為親人或愛人,所期待的不過是對方能“活著回來”。
可是戰場無情,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機會守約。
虞謠很想耍脾氣跟薑渢說“我才不帶這樣的話,你好好回去赴約”,可話卡在嗓子裡,根本說不出來。
最終,她點了點頭:“好。但你……你得儘力活下來!”
“嗯。”薑渢一哂,揚手揮鞭,馬兒嘶鳴著竄了出去。
虞謠輕叫了聲,很快將馬馭穩。
回首看去,那一襲黑衣很快被淹沒在濃重的夜色裡。就像很久以前初見之時,她踏上小舟,他立在岸邊目送她離開,逐漸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老馬果真識途,急行大半夜,虞謠在天明時分又見到了軍營的輪廓。
馬兒逐漸放慢腳步,嘶鳴著吸引注意。巡邏的士兵看過來,見馬背上是個黑衣人,舉起□□圍向虞謠:“什麼人,怎麼騎著薑家世子的馬?”
虞謠摘下麵上的黑布,手向衣襟中摸了一模,尋出腰牌扔給他:“我是慕陽公主,虞謠。”
“?”幾人麵麵相覷。
應該身處京城的公主突然出現在軍營外,這劇情太詭異了。
虞謠早已累蒙,完全沒力氣多做解釋,隻說:“你們將軍認識我,讓他來認一認便是。”
幾人又相互看了半晌,終於有人遲疑著上前,扶她下馬,帶她向帳中走去。
帳中,宋暨正為接連遭襲的事焦頭爛額,宋展乍然進帳說“嫂子來了”,他連頭都沒抬一下:“彆搗亂。”
“嫂子真的來了!”宋展又說了一遍。
宋暨緊鎖著眉抬頭,一臉“你有毛病嗎?”的表情。
宋展無辜地指指外麵:“不信你自己去看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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