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顏苑裡, 席初剛進門,虞明前後腳就到了。
虞明向來一離宮就興奮, 進來就說:“姐夫, 咱們射箭去吧!”
席初邊笑邊轉身看他:“剛到就射箭,你不累嗎?”
“不累啊!”虞明臉上寫著“精力旺盛”四個大字, 席初實在不想這會兒往箭場跑, 又不願掃他的興,便道:“陛下前不久賜了我一柄寶劍, 我教你舞劍吧。”
“好!”虞明來了興致, 席初笑笑, 讓正收拾行李的宮人先把寶劍取出來,然而剛吩咐完, 便見阿晉跌跌撞撞地衝進了殿。
“貴君……貴君不好了!”阿晉心神不寧, 到席初跟前沒刹住腳,被他推住肩頭才站穩。
“怎麼了?”席初鎖眉, 阿晉心驚道:“陛下……陛下動了胎氣,昏過去了。”
席初一驚,忙問:“怎麼會?我剛從清涼殿回來。”
“似乎是……安胎藥有問題。”阿晉說著吞了口口水, 席初定住神, 跟虞明說:“我得先去看看, 舞劍改日再說。”
虞明已嚇得臉色煞白, 哪裡還顧得上舞劍,聽言連連點頭。席初提步便走,在他走到殿門口時, 虞明忽地回過神。
“……阿晉!”他猛地一喝。
阿晉回過頭,見他麵色實在糟糕,不敢不理,便示意彆的宮人先跟著席初去。
虞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往我那兒跑一趟,叫二三十個侍衛過來。”
阿晉不解:“乾什麼?”
“去就是了!”虞明一推他。
他不知道怎麼跟阿晉說,因為他隻是心裡有所擔心而已。
姐夫是和姐姐上次小產有關係的人,他擔心這件事也被安到姐夫頭上。
隻要姐夫有一點嫌隙,姐姐大概都是會信的。
到時候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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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裡,兩名太醫焦頭爛額。
她們是專門負責照顧女皇這一胎的人,也隻有她們知道這一胎的實情。
可現下女皇出了這樣的事,按規矩便要太醫院一道會診,同僚們不一刻就會趕到,沒懷孕的事根本不可能瞞住。
“這怎麼辦啊……”兩位太醫說話都哆嗦。陛下假孕究竟為何,她們不清楚,但顯然是有大事。
這樣的大事泄出去,陛下恐怕會撕了她們。
兩個人都很慌,最後官位高些的那個將心一橫:“不如就說陛下已小產了吧!”
另一個驚恐:“這怎麼行!陛下若有什麼大計……”
“有什麼大計現下也沒法子了,總歸一會兒沒辦法讓旁人相信陛下肚子裡真有個孩子啊!”前頭那個道,“唯有說其小產才能將之前的事都瞞住。她現下喝了那藥,也確實體虛,咱們再配合一二,先再旁人麵前含糊過去再說!”
另一人想想,也確實沒彆的法子了。假孕的事絕不能捅出去,小產好歹可以放在明麵上說。再者那一劑藥確實凶猛,硬說胎保住了,好像也說不過去。
兩個人便這般定了主意,拽來女皇身邊的親信,讓弄點雞血鴨血作作假。
也就是這些剛準備完的工夫,太醫院上下就都到了。
“陛下如何了?”趕來的一行人中,有好幾個同時開口,不約而同的都是這句話。
兩名從殿中走出的太醫強定心神,道:“孩子已然沒了。藥下得猛,又添了安神的東西,陛下還昏迷著,一時半刻大概醒不過來。”
言畢,眾人浩浩蕩蕩地進了殿去,一道會診。禦前宮人將清涼殿圍得密不透風,很快,院外又多了一班人馬守著。
禦前清楚女皇心思的幾人往外看了一眼,判斷出了是誰的人,不由一陣心悸,但又默契地都沒說什麼。循著聖心來說,也輪不著他們去打草驚蛇。
席初匆匆趕到時,便見清涼殿的院牆外已經圍滿了人。
不是他來得慢,是虞謠專門給他安排了一處臨湖的住處,景致好又涼快,就是離得遠些。
是以有許多住得比他近的後宮男眷都先到了,見他前來,先後一揖:“貴君。”
席初掃了眼在院牆外層層把守的人:“和貴君來了?”
離他最近的一個揖道:“是。”
正說著,衛珂從院門中走了出來。
兩人目光一觸,衛珂滿麵憂心,頷了頷首:“席貴君來了。”
“我去看看陛下。”席初說著便往裡走,卻被衛珂攔住。
衛珂冷笑:“席貴君這時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席初麵色也並不和善:“同是貴君,你憑什麼攔我。”
衛珂淡淡挑眉:“憑我手上沒沾過皇嗣的血。”
席初眼底一顫,不欲理他,仍要往前,卻有旁人擋了上來:“貴君……留步吧。”
幾個後宮男眷遲疑著擋他。
是了,這個時候誰都不敢掉以輕心,怕擔責任。而他在他們眼裡,都是害過皇嗣、殺過元君的人。
席初長聲緩息,不好說什麼,隻是心裡愈發不安。
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多麼緊張,因為虞謠並未有孕,什麼動胎氣什麼小產都該是無稽之談。
但現下看這架勢,怕不是真的出了事?
片刻的無聲對峙後,席初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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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時間轉瞬即逝,女皇醒沒醒過都無人知曉,隻知和貴君一直守在清涼殿裡。
天明時分,又見一行人浩浩蕩蕩從清涼殿出來,向席貴君所住的書顏苑行去。
不多時,席貴君被從書顏苑中押出,徑直送往行宮中的宮正司。走進宮正司的大堂,他便見到了衛珂。
席初打量著他:“你乾什麼?”
負手站在窗前的衛珂回過身,一指幾步外桌上的酒盅:“陛下旨意,賜你一死。”
“不可能。”席初風輕雲淡地駁回去,“你敢假傳聖旨。”
衛珂似乎好笑於他這樣的底氣:“陛下的孩子沒了,疑是你動手,故賜你一死,何來我假傳聖旨?”
“陛下根本沒懷孕!”席初脫口而道,衛珂麵上疑色驟起,他又陡然回神,狠狠將後麵的話咬住。
衛珂上前兩步,端詳著他:“陛下沒懷孕?你何出此言。”
席初屏息,無聲地緩了一緩,與他對視:“陛下是這樣跟我說的。她說……感覺宮中現下並不太平,再有皇嗣怕有人出手陷害,便先假孕引人動手,將宮中清理乾淨。”
恍惚間有那麼一瞬,衛珂幾乎要信了這話,但他旋即又摒開了這個念頭。
不可能,太醫都說她已然小產,清涼殿裡捧出的帶血的被褥他也看見了,怎麼可能是假孕。
不過,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