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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這個人的存在感便十分淡薄,其中有他有意為之,刻意避開人群,常獨行緘默,亦有其它人將目光與精神都忙於專注於死地族人身上,忽略了他身上的種種可疑之處。
再者,人是相伯先生領回來的,有他作保,又有誰會特意去懷疑呢?
不過看他偶爾露在外的一截手背,皮膚粗糙褶皺,像長滿結疤的老樹根,骨節萎縮粗大,這分明是一個老人的手。
禾真上人見他們觀察著那黑袍加身,麵覆黑鐵皮麵具的男人,始終半信半疑的樣子,反觀楚滄月更是沉穩如山,站在那處沒有半分舉措,恍若事不關已。
禾真上人見此也不妨將話挑明了。
“也難怪你們認不出來,這個垂垂老矣的人,就是曾經風華正貌的楚王,隻不過他中了殞命的毒,如今已是半殘枯朽之軀,即便是一個普通人都能夠輕易拿下他。”
殞命?
這種罕見歹毒的毒藥名稱大部分人都幾乎聞所未聞,因此對於禾真上人的話,他們驚疑不定。
真有人會因為中毒的緣故從一個青健年壯而變成一個暮遲老人?
“你、你當真是楚王?”公子玅由信任的隨從勉力攙扶站立著,他不可思議地打量起他,兩國敵對以久,自不存在私下來往,而他也沒上過戰場,自也沒見過楚滄月,所以一時也無從分辨。
他見人不應聲,便看向魏王紫皇,向他詢求答案。
但魏王紫皇盯著楚滄月,那張如煌煌之陽的俊顏此時卻像被人抽掉情緒的石人,從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任何的成算。
而這方的相伯先生卻比所有人都知道的得多,他知道殞命,因此對於那個死地族人所講的話,倒是信了一大半。
他有些怔鬆,若他當真是楚滄月,那她呢……她又是誰?
無論信與不信,一眾人到底心中有了隔閡與忌憚,但眼下這種情況,大家都中了毒,四腳無力酸軟,哪怕是見到夙敵,打也是打不起來的了,反倒是中了彆人的算計。
禾真上人見這些人倒是穩得住氣,竟沒有如她所願地狗咬狗打成一團,但她也不失望,她聲音一轉,帶上幾絲嗓音婉轉的惡意流長,一一劃過眾人緊繃敵對的神色,嘴角笑意加深。
“要說,將你們這些人物聚集而來,還當真是費了我不少功夫呢。”
她一揚臂,寬大的袖擺滑落而下,不著片縷的纖細長臂下,猛地躍出一頭黑豹,她輕輕地放下手,掌心溫柔地摩挲著豹頭。
“你們與沙蠕蟲打鬥了許久,又中了我的軟骨煙,如今隻怕是武林高手也是力竭腿軟了吧。所以,該先拿哪一位來喂我的小愛寵呢?”
黑豹隨主人的話而露出一副猙獰麵孔,他利爪刨土,朝著他們呼魯魯地聳動著牙齒發出威脅的低吼。
那時重時渾的獸鳴聲驚林雀起,風林欲摧,直驚得人心顫肉跳。
“不如,就你吧。”
纖纖玉指終於有了抉擇,指尖停駐於一人前。
眾人一看,正是相伯先生。
“總覺得你的味道最危險……”她紅唇如焰,微眯起眼,吐息卻伴隨著毒素:“當然,這樣也最美味了,我家阿大應該會喜歡的。”
“相國!”
秦軍一眾咬牙欲站起,卻最終全都不支倒地,他們爬著,奮力掙紮著,朝著相伯先生的方向黑紅著臉、憤怒又絕望地喊道。
“相國快跑——”
公子玅陰沉著臉看著,魏王紫皇咬著牙拔腿卻走不出幾步,他額上青筋突起,知道已經趕不及了。
黑豹一躍而去,漆黑的一道長長的影子劃過黑夜與火光,疾奔而去,而離相伯先生最近的南燭看著這樣一頭兼具力量與敏捷的成年豹,想抽出兵器來抵抗,可他卻抽了一個空,手頓時僵硬不已,他這才想起來他的連槍都掉入了冰橋的萬丈深淵之下。
沒有了力氣,也沒有了兵器,眼下隻有一副身軀可以用的南燭,義無反顧地伸手將先生給擋在了身後,到底年歲還少經曆的事也不多,還做不到置生死於度外,一想到他立馬就會被這頭豹子給一口一口給撕咬吞入腹中,不由得悲從中來。
他閉上眼睛,臉上是堅毅與悲愴交融,不知為何,一閉上眼睛他眼前便劃過在一片火焰之中,在冰洞的驚險斷橋上的那一道總是挺身而出的瘦削、動身移兮恍若仙的身影……
他想,如果她在,如果她在的話……
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南燭下意識喊道:“陳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