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偶爾有小摩擦,也不至令岑威親自掛帥。
這手算盤,打的確實很如意。
隻是過於......隨性。
唐臻抬手輕捏眉心,擋住臉上的複雜。
如果他是岑威,絕對不會允許計劃中有那麼多空白之處。
隻要想到隨便發生點意外,就會影響到長達幾年,甚至更久的計劃,唐臻就焦慮的想要用指甲劃手臂,親眼看著真實存在的痕跡從無到有。
岑威卻以為太子的舉動是在掩飾感動,他心中覺得太子不必如此,甚至因為要看太子的後續表現,再與家中通信才能代表龍虎軍當眾表態,對太子心生愧疚。
出於補償的心思,他主動為太子考慮名師的人選,“殿下年已十六,還未正式進學,普通的老師隻怕會耽誤您的時間。兵法功夫方麵,若殿下不嫌棄,臣願意代勞。”
“數數天文皆是陳玉擅長之處,聽聞他早年在廣西有神童之名,至少為殿下解惑不成問題。如果殿下覺得陳玉的學識不夠,還能邊令陳玉陪你讀些有趣的典籍,邊尋找真正學識淵博的大儒。
“學習儒學經典,通讀史書更不必舍近求遠,當年北地有文曲下凡輔佐人間真龍的傳聞,臣即使在岑家村也有所耳聞。孟首輔實乃天妒之才,又是孔孟後人,家學淵源,自幼博覽群書。難得......”岑威輕咳了聲,語氣忽然放緩,“難得孟首輔生在北地卻滿心為陛下效忠,寧願被劃去族譜上的名字,也要千裡迢迢,孤身趕來京都為陛下分憂。如今正是個好機會,成全孟首輔的赤膽忠心。”
唐臻神色呆滯的聽岑威念叨半晌,忽然反應過來,孟首輔是令原主格外崇敬的孟長明,已經到嘴邊的拒絕又咽了回去。
對孟長明這三個字上心之後,唐臻又去過兩次朝堂,也有令朝臣依次請安,通報姓名,可惜孟長明每次都不在。
“勞煩岑卿費心。”
岑威鄭重應下,見唐臻麵色疲憊,沒有繼續與他說話的意思,順勢告退,煞有其事的捧著詔書出宮。
唐臻望著岑威的背影,頗有猛獸圍著刺蝟打轉的茫然。
無論是刺蝟不僅沒有傷害野獸的意思,反而對其保有善心,願意不計回報的投喂猛獸不短的時間。還是猛獸每次對刺蝟不懷好意,都會落得滿嘴尖刺,煩躁不已的下場,都令唐臻覺得像是在看玄幻故事。
離譜!
怎麼會有這樣的刺蝟?
為什麼偏偏是個刺蝟?
“殿下,後院有個奴隸看著情況不太好。”
身著錦緞的侍女詢問的看向唐臻。
唐臻擺了擺手,隨口吩咐道,“讓太醫來開藥,儘量救。”
侍女恭順應是,沒了平安有意的束縛,這批仆人的膽子都不小,經常與唐臻說幾句閒話。
她放下滾茶,撒嬌似的埋怨,“殿下怎麼突然喜歡異族奴隸?您不知道,他們臟得很,房中明明準備了恭桶,他們卻不用。看見奴仆去清理那些穢物,他們還要在旁邊手舞足蹈,身上到處都是......”
餘下的話,即使侍女沒說完,唐臻也能想象到。
他睨了眼侍女,抬手指向門外。
出去,他不想聽,也懶得計較。
反正他沒阻止仆人去教那些異族奴隸該有的規矩,先給他們吃點苦頭,等到唐臻能用上他們的時候也能省心。
侍女見唐臻臉色冷淡,不敢過多糾纏,隻能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沒過多久,又有兩名麵容八分相似的姐妹花捧著糕點進門,故意打趣說笑,想引唐臻多說幾句話。
歡聲笑語中,唐臻本就困頓疲憊的腦袋更加昏沉。他看了眼天色,還是決定晚上再睡,先去書房看積攢兩日的奏折。
然後發現內閣的折子還是那麼......彆具新意。
這次不僅有四川內部執行的政令,甚至有兩廣總兵的嫡幼子娶妻的請帖。
四月二十五日?
唐臻看了眼掛在牆上,用來記錄日期的畫冊,正好也是二十五朵桃花。
東宮批複的折子,第一次有‘閱’之外的字跡。
‘百年好合’
至於兩廣總兵又多了個什麼樣的親家,對西南局勢有沒有影響。唐臻表示他認識的人太少,完全沒有思路。
不如不看。
目前為止,內閣送來的折子中,唯一能稱得上有後續,能令唐臻保持好奇,格外留意的事,隻有當初四川內部政令所言的民間組織‘紅蓮’。
當初四川巡撫得到消息,‘紅蓮’從貴州離開,偷偷潛入四川。立刻全省戒嚴,尋找‘紅蓮’,防止亡命之徒在四川燒殺搶掠。
如今過去快一個月的時間。
‘紅蓮’還是悄無聲息,四川巡撫卻成了被眾人嘲笑的小醜。
不僅無所事事的京都朝廷,仗著四川巡撫山高地遠,沒辦法找他們算賬,肆意用其取樂。連湖廣布政史和兩廣總兵的請安折子都順便提了下這件事,當成稀奇故事講給太子解悶。
處理完奏折,唐臻打了個哈欠,決定早些用晚膳,繼續調整作息。
沒想到開門就看到臉色難看的平安,“殿下?”
唐臻滿臉詫異,“嗯,有事?”
他知道外麵有人,但沒想到會是平安。
因為平安有事找他,直接開口就行,不必在門外苦等。平安眉宇間的神色比唐臻還複雜,仿佛被不知名的妖精吸走了精氣,莫名顯得蒼老,“殿下,施大人給您送來五名奴仆,說是從前年少不懂事,多次冒犯殿下,特意揣摩您的喜好,給您賠罪。”
唐臻眼中浮現冷漠,語氣卻很期待,“施承善?他要回來了?”
平安心不在焉的點頭,數次欲言又止卻說不出話,看向唐臻的目光越來越詭異,頗有痛心疾首的意味。
可惜唐臻正在心中默默念叨施承善的名字,希望能喚醒原主的情緒,等施承善回來,好與對方算總賬,沒有留意平安的變化。
“給太子殿下請安。”
心思各異的唐臻和平安陡然回神。
身著白衣的少年肩寬腰細,唇紅齒白,竟然比唐臻還顯稚嫩,隻看吹彈可破的手指,就知道不是乾粗活的奴仆。“殿下!”平安終於鼓足勇氣,問道,“施大人的賠禮,您可還滿意?”
唐臻若有所思的點頭。
還行,雖然不如在施乘風的生日宴席上舞劍的白衣少年英武矯健,但隻是年紀小些而已,多養幾年也差不多,至少有基礎。
實在無趣的時候,也能拿出來用。
隻是平安的反應委實奇怪,唐臻反問道,“你不滿意?”
平安扶住回廊的柱子,險些當場老淚縱橫。
他伺候殿下十六年,從未見殿下對第一次見麵的奴仆如此滿意。
“他們從前做的事,不適合伺候殿下。”平安哆嗦著嘴唇,不死心的掙紮。
唐臻的目光更加奇怪,無所謂的道,“來了東宮就是東宮的人,怎麼會不適合伺候孤?”
平安咬牙,決定說的直白些,“您已經猜到他們的來曆?他們......”
“又不難猜。”唐臻輕笑,對平安道,“給他們準備好,慣常用得順手的東西,晚膳之後就伺候孤。”
最好能見到長劍之外的古華國兵器。
“你要是不舒服就早些去休息,晚上不用陪著孤。”
唐臻拍了拍平安的肩膀,滿眼期待的去用晚膳,神色明明滅滅。不經意間,大半張臉仿佛完全融入陰影,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下一秒,唐臻走到陽光下,嘴角的笑意卻天真喜悅,沒有半分陰霾。
施承善沒直接回浙江,還要來東宮做伴讀,真是個好消息。
相比之下,平安的臉色極好分辨。
他陰惻惻的盯著五名唇紅齒白的白衣少年,冷笑道,“殿下肯讓你們伺候,是看在總督府的麵子上,彆真以為自己真能得殿下喜歡。要是讓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人將從前學的肮臟手段用在殿下身上,哼。”
“公公,你在說什麼?奴聽不懂。”為首的白衣少年怯生生的抬起頭,“奴是總督府的家生子,怎麼會知道肮臟......”
‘啪’!
響亮的耳光令略有浮躁的氣氛瞬間冷凝。
平安甩了甩手,暗道不愧是施承善送來的人,蠢得令人心情愉悅。
他踢了踢趴在地上,滿眼怨毒的白衣少年,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念在你是初犯,咱家繞你這次,再說些唬人的話出來,彆怪咱家當著殿下的麵撕爛你的嘴。”
剛從小倌館兒提出來的賤貨,還沒在東宮站穩就想攪弄風雨?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