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二合一(2 / 2)

相比之下,陪唐臻用膳的陳玉就顯得格外心不在焉,米飯接著米飯的往嘴裡塞,最後既沒吃飽,也不記得都吃過什麼。

唐臻捧起消食茶,示意陳玉與他去書房。

讀作仆人,寫為細作的宮人見狀,立刻開始悄無聲息的鬥爭。

由陳玉送入宮的仆人,用最快的速度占領書房的窗口和門口,對其餘試圖靠近的人虎視眈眈。

大有對方敢靠近,他們就敢打人的意思。

唐臻打了個哈欠,熟悉的生物鐘令他感覺到困頓。

他決定開門見山,長話短說,“我不在意你有什麼想法,隻是想與你做個交易。”

陳玉謹慎的思考唐臻的前半句話是否意有所指,過了許久才慢吞吞的問道,“殿下想做什麼交易?”

唐臻放下茶盞,朝陳玉勾了勾手指。

直到陳玉頂著難掩防備的表情,俯身在桌案上,側耳靠近唐臻,唐臻才願意開口,充滿誘惑的聲音直達陳玉心底,“你幫我獲得自由,我也給你,還有你的父親,自由。”

陳玉的瞳孔無聲擴散,如同北方冬日的冰雕般完全僵硬。

唐臻還想繼續喝茶,忽然察覺到陳玉的狀態不太對。

他默默後仰,直到背脊緊貼寬椅的靠背才停下,略顯遺憾的看向淺綠色的瓷杯中剩下的小半盞消食茶,難得為自己的衝動懺悔。

如果他再沉得住氣一點,就能喝完今日的消食茶。

“臣聽不懂殿下的話。”陳玉喘著粗氣給出回應,支撐在桌案上的手臂默默顫抖,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在巨大的壓力下折斷。

唐臻眼中浮現淡淡的憐憫。

相比陳玉,他竟然是掌握主動權的人。

真是令人感動。

“我會帶父親、母親和程守忠,永遠的離開聖朝。今後不會再有唐氏血脈的皇帝,束縛在你和你父親身上的枷鎖也就不複存在,我們都能得到自由。”

唐臻直視陳玉的眼睛,眼中的堅定充滿令人信服的力量。

當初的程鋒不理解安定侯的忠心,如今的陳玉也無法理解陳雪的忠心。

從他和陳玉這裡,徹底斷開安定侯府和皇族已經延續幾百年的牽絆。

事了之後,他帶著昌泰帝和仙妃重新開始,不必再擔憂朝不保夕。陳玉回到廣西,終於完成老侯爺的信念,他和他的父親可以再無牽掛的陪著小侯爺。

早在發現太子有意無意的試探他,陳玉就在等待與太子開誠布公的交談或者說真刀實槍的搏殺。

他設想過很多可能,唯獨沒想過,太子會對他說出如此......驚世駭俗、不可理喻的話。

“不”陳玉瘋狂搖頭,語無倫次的道,“你不能這麼做,不、不能!”

唐臻起身走向正遠離他的陳玉,抓緊對方的手臂,不允許他繼續逃避,“為什麼不可以?我們都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不好嗎?”

“不好!”陳玉猛地掙開唐臻挾製,反而以唐臻無法反抗的力道,抓起他的衣領,神色猙獰的怒吼,“你、你知不知道為了唐氏的皇位,與多少人像老侯爺那樣蒙冤而死,又有多少人如同小侯爺,悄無聲息的客死他鄉。甚至......甚至還有我的父親,不得不放棄原本的身份,依舊對陛下忠心耿耿。”

唐臻平靜的看著陳玉,“不知道。”

簡單又平淡的三個字,瞬間點燃陳玉最後的理智。

“你、不、知、道?”

“那我現在告訴你!”陳玉猩紅的雙眼中滿是蒼涼,聲如泣血,“安定侯府在烈宗時期,還是人口興旺的大族。因為做皇帝的走狗,無論朝堂官員還是民間百姓都談安定侯府色變,無論主脈還是分支,每日都有人被刺殺身亡。足有兩千人的大族,短短幾十年,在小侯爺客死廣西的時候,主脈加分支隻剩下老侯爺和大姑娘,所以老侯爺才會認養子。”

唐臻聽聞如此慘案,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

他在陳玉憤怒的凝視中思索片刻,誠懇的道,“聽聞這樣的悲劇,我很心痛。”

陳玉狼狽的喘了口氣,抬起腿去摸靴子裡藏著的匕首。

太子說的沒錯。

安定侯府和唐氏皇族的牽絆,早就該結束。

他現在就殺了這個沒有心的禍害!

唐臻閉眼躲避燭火照在匕首上折射的光,語氣終於因為反抗不再平淡,卻僅僅是比原來急促了些,“再為唐氏皇族做最後一件事,你和程鋒就能得到永遠的自由!”

呼嘯而至的風輕而易舉的吹開唐臻掉落的頭發,令他感受到刺痛的錯覺。

唐臻重新睜開眼睛,目光從距離他的眉心不足半寸的利刃,移動到目光沉沉,仿佛索命厲鬼的陳玉身上,

“唐氏皇族比安定侯稍好些,還剩下我和我的父親。”

他從不覺得可以達成目標的手段分高低貴賤,雖然無法共情,但世間萬物,總是有邏輯能夠貼合。

隻要有邏輯,就可以分析,能夠模仿。

唐臻忽然苦笑,再次閉上眼睛,如同粘板上已經認命的魚。

“我從記事起就被關在這裡,所有人都告訴我,我的父親很喜歡我,抱過我,誇過我,也摸過我的頭,但是我不記得,沒有任何印象。隻知道哪怕一步一跪的彰顯孝心,父親依舊不願意見我。要不是程守忠能偷到父親的鬥篷和糖果,我至今仍舊不敢相信,父親沒有厭惡我。”

慘淡的語氣逐漸滲入憤恨。

“我受夠了!”唐臻猛地睜開已經與陳玉彆無二致的猩紅眼睛,眼淚無聲順著眼角落下,“在你們眼中我是什麼?關在名為東宮的籠子中,誰想要參觀就能來參觀的野獸?”

“我的父親呢?他是有權利關閉的籠子的野獸?”

“我寧願在赴死的路上與家人團聚,也不想在籠子中渾渾噩噩的等待父母亡故的消息。”

陳玉在唐臻不管不顧的貼近他的瞬間,手忙腳亂的丟掉匕首,眼中堅定的憤恨被衝得七零八落。身心俱疲的推開唐臻,跌落在唐臻身側的桌案上,迷茫的望著房頂的橫梁。

他不得不承認現實,唐氏皇族沒有踩在安定侯府的血肉上享福。

他對唐臻的憎恨,隻是可憐人對另一個可憐人的嫉妒。

多麼可笑。

脫離生命威脅,唐臻狠狠的鬆了口氣。

在他判斷中,陳玉始終是伴讀中危險性最小的人。他想過說服陳玉的過程,也許不會容易,但沒有料到陳玉會如此失控。

因此在時間非常有限的情況下,他才會選擇如此激進的方式與陳玉攤牌。

果然......太過激進。

好在麵對風險的人是他,不是福寧宮中任何人。

良久後,唐臻感受到身側的人逐漸平靜,恢複理智,輕聲道,“我不知道父親的皇位下有多少屍骨和鮮血。我隻知道,那張冰冷的皇位徹底失去唐氏皇族的溫度,能令依舊前仆後繼,用骨肉血液滋養皇位的人停下腳步,擁有自己的人生。”

我們相互放過,成全彼此,不好嗎?

不知何時,陳玉再次淚流滿麵。

他渾身顫抖的伸出手,艱難的摩挲唐臻的位置,忽然告訴唐臻一個與他們正在說的事,毫不相關的秘密。

“我隻是父親的養子。”

陳雪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

他唯一的養子,是廣西某個平平無奇的漁村中出生的男孩。

男孩的親生父親不知道他的存在時出海,遇到暴雨天氣被困。他將僅存的糧食都喂給在海中撿到的六個年歲不等的孩子,雖然沒餓死,但徹底拖垮了身體。

男孩五歲,父親亡故,生他難產的母親隻堅持半年,也撒手人寰。

不久之後,有個長相猙獰恐怖的人來到漁村,問男孩願不願意和他走,他會認男孩為養子。

“我很害怕,問他為什麼願意認我做養子,他是不是有很多養子。”陳玉揚起嘴角,眼前的畫麵再度因為淚水模糊。

“他告訴我,如果沒有意外,他隻會有我一個養子。他家有代代相傳的信仰,必須有人繼承。選中我,是因為我與他家有緣,他的兄長曾因為救我的父親亡故。”

陳玉終於找到唐臻的手,立刻緊緊抓住,力氣大得令唐臻下意識的發出痛呼。

“我答應你,如果在沉默中耗儘心血,是父親注定要麵臨的命運,我願意冒著提前覆滅的風險博取未來的自由。”

唐臻默默忍受手上的痛楚,因為陳玉的故事久久沒有回神。

安定侯與程鋒,陳雪與陳玉,再加上客死他鄉的小侯爺。

世間的牽絆不止血緣,還有......

唐臻望著搖曳的燭火,眉宇間逐漸浮現茫然。

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