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明生出懷疑之後,曾對李曉朝百般試探,得到的反應卻處處在預料之外,隻能承認,李曉朝對這件事毫不知情。
如此......有嫌疑的人隻剩下岑威。
陳玉、梁安、胡柳生和他們背後的勢力都沒有這樣的能力。
“看來,從前是我低估了你。”孟長明意味不明的勾起嘴角,拿起隨意放在桌上的書晃了晃,問道,“太子心中自有丘壑,可還需要我的教導?”
“承蒙老師照顧,孤樂意至極。”唐臻當然不會拒絕。
那些言語晦澀的古書和離譜的道理,如果沒有孟長明深入簡出的解釋,他恐怕想破腦袋也無法理解其中邏輯。
隻有研究透徹規則,才有改變規則的資格。
孟長明也沒推辭,借口要更衣,徑直離開書房。
看著記憶中熟悉又陌生的花草假山,孟長明不知不覺的停下腳步,難得出神,怔怔的望著角落的景色。
東宮也有個這樣的角落,太子最喜歡在那裡打盹。
因為沒有把握,他沒有再與唐臻爭執,選擇退步維持平靜。
心中莫名的難受,無時無刻的在告訴他,不論太子是大病之後性情大變,還是悄無聲息的被人取代......嘖,也不是完全沒有回來的可能。
孟長明昂頭看向夕陽,等到眼角徹底乾澀,猛地轉身,頂著衣襟上的墨水離開福寧宮。
他尚未離家的時候崇尚讀萬卷書,走萬裡路,隻要是沒見過的事物,皆能引起他的好奇。
經過某個偏僻的小城的時候,孟長明見到在書中聞所未聞的稀奇事。
城中有個姓林的人家,有條奇怪的家規。
無論嫡庶,都能在二十二歲之後改名,有些人甚至要求休妻另娶,也不會被家中長輩反對。
改名的人會立刻分家,獨自生活。
因為林家人的任性被休妻的女子,未生子者能得到豐厚的嫁妝返回娘家,已經生育且不願意改嫁的人,可以繼續在林家帶著孩子過少奶奶的生活,即使她們的丈夫已經被分出去單過。
這家還有件與之相對應的奇事,大部分直係血脈都會在二十二歲遭遇大劫,幾乎超過三分之一的人,會在這個時候暴斃。
孟長明對奇怪的林家非常感興趣,特意改變原本的計劃,在這座偏僻的邊陲小城停留半個月,打聽林家的消息。
以他的聰明,雖然在過程中經曆諸多波折,但終究還是達成目的。
林家族譜中有改名記錄的人,皆有相同的經曆。
他們會在二十二歲,突然性情大變,像是民間俗語所說的撞邪似的變成容貌相似,神態卻不同的另一個人,有些人甚至連聲音都會變化。
林家將其稱為一體雙魂。
有些人終其一生都不改變性格。
有些人會在二十二歲的某天突然昏倒,或者在睡夢中醒來之後就變成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還有些人,尚且沒到二十二歲,性格就開始變化。這類人通常無法擁有穩定的性格,哪怕是親生父母,也沒辦法預料他會在什麼時候再度發生改變。
孟長明走進滿地殘垣的東宮,用了很久的時間,終於找到太子曾經最喜歡的角落,怔怔的望著那處焦黑。
相比太子被人取代,悄無聲息的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他更願意相信,太子的情況與林家人仿佛。
當天夜裡,唐臻做了個夢。
夢中隻有他和孟長明,兩個人似乎在爭吵,唐臻更願意將其稱為,孟長明的單方麵辱罵。
因為被罵的人不是他,是原主。
唐臻既感受不到原主的心情,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隻能看到太子眼中含淚,望向孟長明的目光格外委屈,眼底深處卻滿是信任。幾次開口都是被逼的退無可退,依舊不曾對孟長明口出惡言。
像是隻傻乎乎的刺蝟,明明有保護自己的尖刺,非要露出柔軟的肚皮,輕而易舉的被懟得眼淚汪汪。
孟長明滿臉驕矜,遊刃有餘的應對太子的所有反應,即使聽不見,唐臻也能大致猜到孟長明的陰陽怪氣。
這個夢來得奇怪,像是由一個又一個的片段組成,大多都是太子和孟長明獨處,偶爾有其他人出現,唐臻也看不清他們的臉。
翌日醒來,唐臻就像是看了整夜啞劇,因此對少有的聲音格外敏感。
“怎麼?對他們可以沒有底線的退讓,對我不行?”
“哪怕你願意將下麵的東西割掉做公主,他們也不會因此放過你,不信我們可以試試。”
“忍不住了,想要反抗?”
“那你就繼續忍著。”
“彆哭,我至少肯給你後悔的機會。其他人將你逼到這個份上的時候可不會聽你說什麼。”
......
唐臻抬手放在胸膛,心跳的速度似乎比平日慢些。
非常符合太子不爭不搶,即使被懟到柔軟的肚子,也要等個片刻才會有反應的性格。
不屬於他的情緒充盈屬於太子的心臟,是從前沒有過的情緒。
釋然、安寧、欣喜。
來自又軟又傻的小刺蝟。
直到心跳聲徹底恢複正常,唐臻忽然覺得眼角發癢,抬手摸去是潮濕的觸覺。他安靜的盯著指腹的水痕,心中忽然所有明悟。
今後無論孟長明再做什麼,太子的情緒都不會再出現。
昨夜的夢如同裹挾著花瓣的微風,隻能讓唐臻駐足片刻,認出花瓣的種類,完全無法產生另外的感悟。
比平日晚起半個時辰,已經是他對原主最大的尊重。
唐臻麵色如常的更衣、用膳,去昌泰帝的慶典請安,得知昌泰帝昨夜睡得晚還沒醒也沒強求,帶著程誠和平安離開福寧宮。
時隔數日,唐臻終於親眼看到那夜的大火對於東宮意味什麼。
至少有三分之二被火勢波及,從外麵看幾乎與廢墟沒有差彆。隻有繞到後麵才能勉強找到完整的建築,幸運的是,東宮的私庫和內庫皆在其中。
太子雖然失去家,但是沒變成窮光蛋,真是可喜可賀。
唐臻麵無表情的打量曾經熟悉的地方,眼底的晦澀逐漸濃鬱。
程誠和平安交換眼色,默默後退,眉宇間皆有憐惜。
尋常百姓的家突然被毀壞,尚且會怒不可遏的發泄情緒。
殿下卻隻能......
唐臻重新梳理東宮失火那日發生的事,有條不紊的吩咐道,“先將尚且完好的房屋單獨圈出來,整理出走路的地方。然後保留兩個庫房,另外收拾出最大的空屋做書房。其餘的地方,平安看著辦,無論從私庫和內庫取什麼東西都去找陳玉陪同,讓他記好賬冊。”
以目前的情況,起碼兩年之內,不適合修葺東宮的破損。
雖然會有人主動為他出重建東宮的錢,但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還是得心中有數才能避免將來被脅迫。
想到此處,唐臻心中早就浮現影子的想法更加清晰。
趁著京都風波迭起,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應該想辦法攢些家底。
“殿下還要住在東宮?”
平安滿臉詫異和心疼,完全沒有心情控製聲音和語氣。
唐臻像看傻子似的凝視平安,眼中蘊含幾不可見的殺氣,“當然不是。”
好不容易才有光明正大的住進福寧宮,親近昌泰帝的機會,他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的放棄?
“父皇需要靜養,我卻要跟著老師和伴讀上課,批複各地的折子。”唐臻解釋道,“白日在東宮處理些外麵的事,晚上回福寧宮休息。”
免得不長眼的人,因此打擾昌泰帝。
同時也提前避免更不長眼的人,以太子留在福寧宮影響昌泰帝養病為理由,請求太子搬出福寧宮。
平安在隱隱發冷的錯覺中跺了跺腳,下意識的倒退半步,連連點頭,“老奴知道,不出十日,定能辦妥此事,請殿下放心。”
唐臻點頭,挑選半晌,走進最靠近側門的屋子,讓程誠去內閣取積壓已久的奏折,借此舉告訴眾人,太子還活著,已經能上工。
不出半個時辰,各類折子就像雪花似的湧向東宮。
唐臻還沒找到他最感興趣的折子,足夠令兩個六歲小童並排蹲下的木箱已經整齊羅列半麵牆。以至於本就因為閒置,味道詭異的屋內,又添濃鬱的墨‘香’,熏得唐臻耐心儘失,逐漸煩躁。
其中大部分都是京都官員聽到太子走出福寧宮,主動要求參與朝政的消息,立刻讓仆人準備筆墨,現寫的請安折子。
除此之外,也有人親自趕到皇宮,請求當麵對太子殿下表達擔心和關切。
消息傳到岑威耳中,他正在做東,請梁安和陳玉吃酒。
三人麵麵相覷,梁安痛苦的閉上眼睛,滿臉抗拒,艱難的開口,“我們、是不是......也該去給殿下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