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光的影子。
*任何物體穿越時間的速度與穿越空間的速度之合速度,即為光速。對於光來說,時間不運動。
作為執掌光的君主,大主教可以無比準確地判斷出一個人在時光之河中的位置,而被他的力量轉化感染的眷屬,也能夠隱約察覺到第四維的變化。
夏油傑微笑著注視著高台下局促不安的女孩,似乎十分體貼關切的模樣,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她身上的時間,已經開始崩塌。
“最開始,我以為隻是一場噩夢。”祈本裡香細瘦的手指緊緊攪在一起,不敢抬頭看向金座上月輪般無瑕的身影,隻是垂眸顫聲道,“五歲生日那天,在媽媽和我說完晚安之後,‘她’第一次出現。”
*
“滴答!”
“裡香,醒醒。”
在黑暗中,將睡未睡,徘徊在夢境之外的女童被瞬間驚醒。
她不自覺地瞪大雙眼,聽見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自己腦子裡說話。
慌亂地抓起一旁的布偶熊抱在懷裡,她快速縮進被子,想要開口大叫喊媽媽爸爸,瘦小的身軀不住發抖,手指因為用力甚至抓破開小熊,她竭力掙紮呐喊著,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她的身體背叛了她。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扔掉了破爛的小熊,翻身下床,在黑暗中動作僵硬地坐在了梳妝台前,麵無表情地打量著鏡子中的女孩。
“彆害怕,裡香。”她似乎想要露出一個微笑,但麵部的肌肉隻是不自然地抽搐了兩下,顯得無比怪異。“裡香”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輕聲道,“我也是你,是兩年後的你。”
“媽媽有危險,我們必須救下她。”說完,她也不等裡香回應,慢慢站起身,做了幾個拉伸的動作,似乎在適應新的軀殼。
片刻後,寂靜漆黑的日式小樓中,一個穿著睡衣的小女孩靜悄悄地打開了房門溜了出來,站在父母的房門前,眼神複雜地盯著那扇薄薄的木門,可愛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你要做什麼?!走開!走開!!!”被壓製住的弱小靈魂在不住呐喊,她想要從“自己”手裡爭奪身體的控製權,想要把怪物從自己的腦子裡趕出去。
她想要傷害媽媽?!她想要傷害媽媽——
人能對自己有多少防備呢?兩年後的裡香早就不記得自己曾對父母有著怎樣的孺慕之情,小孩子的記憶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接二連三的苦難紛湧而至,那些不重要的,泛黃褪色的情感早就被她封死在陳舊的木箱中,與過去一同埋葬。
但五歲的裡香仍舊是一個天真善良,且勇敢無畏的小姑娘。想要保護家人的信念讓她本能地發起進攻,而這個弱小但絕對純淨的靈魂在此時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磅礴力量。
第二天,當祈本夫婦打開房門時,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女兒竟然倒在門前冰涼的地板上。他們急忙開車將高燒不退的孩子送到了醫院,而醫生卻告訴他們,隻是太過疲憊和受驚引起的,不必擔心。
七個小時後,祈本裡香在病床上蘇醒。
她茫然地看著床邊坐著的一臉急切和喜悅的父母,忍不住伸手觸碰他們,像是要觸碰一個易碎的夢境。
“爸爸……媽媽?”她聲音微弱,如同被烈焰灼燒過的戈壁一般乾啞。淚水從眼角慢慢流下,不知為何,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沒有見到他們了,這種酸澀苦楚的情感使得她鼻子發酸,帶著泣音重複道,“爸爸?媽媽——”
我好像做了一個難以醒來的噩夢。
在媽媽安慰的懷抱中,年幼的裡香眼神不再清澈,她的腦子裡多出了一些不討人喜歡的陰暗記憶,有些畫麵甚至令她毛骨悚然。
一個手持金沙漏的惡鬼。
和她倒在血泊中的母親。
*
“這是我的第一次融合。”女孩臉色蒼白,低聲緩緩道,“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要救下母親,卻又想要傷害她?”
“那些記憶沒有有關時間的線索,我甚至不知道媽媽出事的日期,所以我隻能用最笨的方式——儘量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抱歉,可你沒有成功不是嗎?”隨手召喚魔偶搬來一把椅子讓祈本裡香坐下,夏油傑眉頭微皺,若有所思,用安撫的語氣輕聲詢問道,“資料顯示,你的母親還是在你五歲時過世了,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啊,我沒能救下她。”女孩臉上浮現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冰涼的淚水從瘦削的臉頰邊滑落,她猛地仰起頭,看向那個能給她帶來救贖與寬恕的潔白身影。近乎絕望的痛苦嘶聲道,“因為殺死母親的,就是‘她自己’啊——”
高台之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大主教突然抬眼,鋒銳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台下堅強地擦去眼淚的女孩。
在無數位麵中,關於時空旅行有著相同的唯一鐵律:絕不能讓兩個“自己”以客觀形式碰麵。
*
一個五歲的孩子,要如何阻止一場即將到來的謀殺?
祈本裡香用儘各種方式每天黏在媽媽身邊,她溫柔的母親即便再粗神經也會發現不對。
“啊嘞啊嘞,小裡香最近越來越幼稚了哦,之前不是還說要做獨立的大孩子嗎?”祈本夫人淺笑盈盈地為不肯上幼稚園的女兒戴好小黃帽,溫聲道,“今天不可以再耍賴哦,一定要去上學,老師已經打電話問過好幾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