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雙手負在身後,他客氣地道:“話不是這麼說的,你既受聘到學校授課,我自當尊重你一些。區區一個稱呼而已,你就不要推辭了。”
“你們年輕人可能對我的筆名更了解一些,老夫本名——”
“我知道,”陸見清默默開始背書,“您原本姓周,字晉賢,Z省紹城人,出生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曾經去往國外留學,是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還是現代文學的奠基人——”
周晉賢麵露詫異:“想不到你居然那麼了解我。”
那可不,畢竟這都是考試考點,她想不記住也難。
當著周晉賢的麵,陸見清鎮定自若地答:“我讀過您的一些書,扉頁上會有您的介紹。”
中學生必讀三十本中外名著,了解一下。
“原來是這樣。”周晉賢不疑有他,他跟在她旁邊向教室飄去,一邊拿出之前拜托謝必安向她借的教材遞過來,“這書我看了,寫的不錯,就是……”
周晉賢說著說著麵露難色,眼神時不時往陸見清那兒一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見周晉賢表情嚴肅,陸見清想當然地以為他是有什麼要緊話要說,也正了正神色,認真地問他:“您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周晉賢刷刷翻開課本,把書翻到印著他自己大頭的那一頁,“你不覺得這人物印得也太失真了嘛麼!”
陸見清:“……”
她遲疑地道:“有嗎?”
那個年代的攝影技術雖然比不上現在,但照相館的存在也已經逐漸增加起來,彆的不說,黑白照片把人拍清楚還是可以做到的。
憑良心講,她覺得這插圖還挺寫實來著……
“當然有!”對方昂首叉腰,把書高舉到頭邊,將書頁上印的人物跟自個兒的臉貼合在一起,痛心疾首地道,“你且細看一二!此人年紀老邁,目光無神,身後背景更是黯淡無光,哪比得上我本人豐神俊逸!”
“……”
老鬼嗓門洪亮:“這種照片掛在這樣的地方,豈非要後人誤解老夫形象,叫我如何能安心投胎!”
陸見清嘴角抽了抽。
她仿佛聽見這位老先生著名文學家濾鏡在她
耳邊碎了個稀爛的聲音。
因為這種原因不肯去投胎,到底有什麼好值得驕傲啊……
事實證明,在周老先生的眼裡,還是很值得的。
“我年輕時照片雖說不多,挑個幾張出來總也還是有的,怎麼還就偏偏給我挑了這一張,”周晉賢顯然對照片的事怨念已久,“文章的意思曲解了也就算了,連照片都不好好選,這印在課本上,得有多少人看,我死的時候沒這條件就不說了,都這個年代,你們年輕人磨皮美圖用的多溜,怎麼也不曉得給我也P一P。”
陸見清木然鼓掌:“您懂得可真多。”
“那是,我們陛下經常教育我們,做鬼也要與時俱進,不然要被時代拋棄的嘛,我覺得你們這一代人很多東西都做得很有意思。”周晉賢驕傲挺胸,力證自己是一隻開明接受新時候的先進好鬼。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講得沒毛病,當下就跟陸見清打起了商量,“我一個鬼出麵到底不大方便,容易嚇著人家,要不你幫我去跟有關部門提一提,老夫要求不高,不說修得有多精細,好歹也給磨個皮啊。”
“怎麼樣,我隻剩這點小要求,可算不上過分吧?”
周晉賢說著,還不忘在臉上生動形象地掛出了“我的要求已經降到最低,你不會連一個老頭子最後這一點願望都不答應這麼冷漠無情吧”的表情。
陸見清:“……”
小陸老師冷漠無情道:“我拒絕。”
麵前的老鬼聞言大驚,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哆嗦著指向陸見清,像是受了什麼了不得的刺激,顫抖著嘴唇道:“你這女娃,好生狠心。”
陸見清不為所動,拒絕的態度擺得相當明顯。
開玩笑,她還不想因為跑到教育局要求給課本上的插圖加個美顏這種原因,被關進精神病院,從此過上每天吃藥和跟病友們一起打牌搓麻將的退休生活。
老鬼見苦肉計不起作用,隻好哼了一聲,拋下她氣呼呼穿過教室門飄了進去。
陸見清:“……”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場景了,但她仍不由自主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陸見清強自鎮定下來,按下冰冷的把手推門走進教室,教室裡正在你一言我一語聊天的鬼們頓時放下
手頭上的事,齊刷刷地向她看了過來。
教室裡沒有開燈,窗簾都拉得緊緊的,陸見清一低頭,正對上一大群鬼們陰氣森森的大白臉。
她稍微頓了頓,踩進門的腳往後退了一步,低頭打開手裡的拎袋,從裡麵掏出一條厚實的毯子裹在了身上。
這裡鬼量超標,溫度果然比學校其他地方還要低上不少。
幸好她早有準備。
眾鬼:“……”
這條毯子是陸見清大學時跟室友們逛街時買到的,便宜又抗凍,除了掉毛掉得厲害了點之外,幾乎沒什麼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