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老祖宗給遼袖裁了新衣料子,正比著她身條兒,不知怎的,忽然歎氣。

“可惜至儀嫁得早,過年也不能回門兒,她有眼疾,年紀又小,平日裡嬌生慣養,不懂深宅大戶的心眼,昨日她的丫頭來我這裡抹淚,說至儀跟夫君吵得厲害,因著一個表妹的事情,夫家沒一個人向著她。”

“至儀雖然嬌氣,但是一直孝順公婆,敬重夫君,安分守己,一定是受了委屈才會扯破臉皮,我雖然心疼,那畢竟是她的夫家,信國公府又是我娘家人……”

老祖宗說著,眼底已生了幽幽淚光,遼袖按住了她的手,輕聲安撫。

“明日我便去信國公府一趟,替老祖宗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

雲針慌慌張張地一掀簾子,小臉煞白:“遼姐兒,槐哥兒出事了!”

岐世子雇了打手直奔巷子,正好撞上剛吃飯的槐哥兒,一群烏合之眾哪裡打得過遼槐,隻是冷箭難防,岐世子心機狠毒又縝密,早派一名弩手上了二樓,一箭射中了槐哥兒的右手,血流不止。

人群圍擁巷口,嘈嘈雜雜,遼袖纖弱的一雙手,推開人群,一襲清麗綠綢裙,登時跪坐在雪地上,急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雙手捂不住鮮血,溫熱騰騰地自指縫流曳,浸染大片雪地。

呂太醫來看過,箭頭的鉤槽帶毒,命能活,但若想保這隻手,還需一味珍稀藥材。

遼袖急切問道:“若是尋來也得十天半個月的,他的手能撐到那時候嗎?”

呂太醫看了她一眼:“何必去尋,淮王府就有。”

淮王府就有……遼袖手腳冰涼,可是,那個人肯給嗎?

後半夜滾了幾聲雷,扯起漫天絲絲冷雨,遼袖整夜未睡,她讓雲針去問府裡能否拿藥出來,文鳳真不鬆口,誰也不敢拿這個主意。

遼袖心疼地撫著弟弟發燙的額頭:“姐姐在呢。”

馮祥進來喚了一聲:“殿下知道您要一味藥材,讓您親自去四海茶樓取。”

她攏了攏衣領,仰頭,早知逃不過這一遭。

夜色沉沉,大紅燈籠淹沒塵囂。

遼袖站在四海茶樓底下,抬頭,身形搖搖欲墜,似被吞噬了去。

她一咬牙,踏進門檻,夜色在她背後劃出涇渭分明的光影。

茶樓內的規製陳設俱是錦繡,大堂寬敞明亮,燙金匾額闊氣,哪兒都吐富貴氣象,腳下是加厚的猩紅地毯,踩上去一絲聲響都沒有。

她一眼就瞧見了文鳳真。

文鳳真天生為富貴景象而生,金光熠熠燈火明滅,抵不過他眸光一流轉,靜靜坐在那裡,在一眾人中極其出挑,令人無法移開眼。

他似乎等候多時,一切逃不脫預料般,麵上仍是雲淡風輕,攜了隻有她看得見的不耐煩。

文鳳真一向如此,笑非真心,怒非真心。

那雙手指修長分明,利落生長的翠竹,翻覆之間,輕易決定旁人的命運。

馮祥高聲道:“還有誰要跟殿下來一局?”

文鳳真坐在居中的一把檀木椅,漫不經心地玩弄著骨牌,麵前堆疊了高高一垛籌碼。

方才他連贏十五場,錦衣華服的紈絝子弟個個失了氣焰,垂頭喪氣,顯然再沒人敢挑戰。

眾人交頭接耳,眼冒綠火,心頭癢癢,可就是沒人敢站出來應戰。

人群紛紛讓開,露出一個姣好的身影。

她的衣領被寒風吹得淩亂,麵色蒼白,纖弱又楚楚可憐,低垂眉眼,羽睫像一把濃密的小扇子,不由自主抿緊的唇線出賣了她的畏懼。

遼袖怯生生地站在那裡,慌得手足無措,顫聲哀求。

“求殿下賞一味藥,我弟弟……我弟弟他等不了了。”

“哦,”文鳳真眼底平靜無瀾,他看向一旁。

“有這件事?馮祥。”

馮祥恭敬應聲:“確有此事。”

文鳳真不言不語,麵龐讓人看不出一絲情緒。

不是走投無路,她絕不肯找他的,他有些不高興。

一頭身軀龐大的白虎慢慢從椅子背後走出來,一聲不吭,伏在文風真膝下坐定。

眾人悚然一驚,嚇得膝一軟,冷汗涔涔!

哪來這麼大一頭山虎?大白額綠瞳,喊一聲隻怕當場震碎人膽。

文鳳真不經意地撫了撫太阿的頸子,眸光卻緊緊地落在麵前的少女身上,太阿一雙綠瞳仁宛如燈籠,直視少女。

這一人一虎的壓迫感深重,逼得人喘不上氣。

遼袖不得不再次軟語相求,一俯身,露出一截白膩的脖頸,本就單薄的身子顫得可憐,淚珠抑製不住地滾落,呼吸短促。

她羞愧難忍地咬唇,沁出細膩的紅,整個人染上更深的顏色,勾得人心癢癢。

“槐哥兒他被人傷了,手都紫黑了,呂太醫說沒有藥,槐哥兒就得斷臂,求求殿下,我隻這一個弟弟,您發發善心吧。”

良久,文鳳真淡淡啟唇。

“可以。”

遼袖剛鬆了一口氣,又見他目光示意,抬了抬手指。

“你不是有籌碼嗎?”

遼袖心頭一驚,攥緊了袖中那枚紫檀籌碼,他送的那隻。

他身子前傾,語氣溫和,像是真心替她著想,裝模作樣地問她。

“贏了,藥拿走,輸了,你也隻是輸一枚籌碼,遼姑娘,你意下如何?”

文鳳真的這個動作,某種猛獸發起攻擊前的蟄伏,他像嗅著了血腥味兒,溫潤和善之下,掩飾不住瞳仁中跳躍的興奮。

遼袖深知這是個圈套,他等侯良久,似乎就等著她上門來求,他這種老謀深算的人,隻會將利益最大化,如何肯做虧本買賣。

可是……她沒法子了。

茶樓人群起哄,身份貴重的淮王殿下同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作賭,無論怎樣看都是極香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