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2 / 2)

但文鳳真並沒有什麼說什麼,他俯身,修長的手指探在她唇齒間,熱溫的指腹落在她唇瓣,一點點蹭去糕粉,溫柔有耐心。

“你真聽話,跟我們回家吧。”他故意逗她。

小姑娘騰地一下子臉紅了,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句話,小眼神畏怯極了,生怕他要把她抓走。

這個比她高了很多的漂亮哥哥,方才又凶又冷酷,此刻卻收斂了脾氣,捏了捏她的臉,柔軟的觸感令他一時沒挪開手。

“小菩薩,東川的老百姓平日都許什麼願。”

她想了一會兒,嗓音細聲細氣,像春風中抽出新芽。

“陳家二嫂子想抱個孫子,住水井邊的劉哥哥想考中舉人,肉鋪的顧嬸想找出誰偷了她家的牛……還有就是,他們都不想再被南陽欺負。”

“那你呢。”

小姑娘低頭捏著衣角,沒見過世麵的小模樣,臉上卻浮現紅暈,笑得天真單純。

“我想看京城的煙花。”

她抬頭,很有禮貌地問:“哥哥,那你呢。”

正值新年,爆竹聲聲,她受驚地一縮,耳朵被他捂住了,他低頭,在漫天明璀燈火中,輕輕落下一句。

“我希望你們心願成真。”

小姑娘那雙清澈的大眼眸,倒映出他嘴角溫和的笑意。

後來,遼袖聽說了他這個人。

老淮王的一支軍隊駐紮在這裡,率軍的是他的兒子,才十四歲,叫文鳳真,名字起得文弱,人卻一點都不文弱,長身玉立,峻拔漂亮。

那天他站在城樓上,身擁鶴氅,語笑盈盈地欣賞箭雨,側顏沾染一點血腥。

千軍萬馬避白袍的狠角色。

他出生時,算命的說起這個名兒好壓一壓他的戾氣命格。

她沒想過很久之後,他會眸光熾熱,發狠咬破她唇瓣,將他的名字,一筆一劃寫在她身子上。

*

遼袖怔怔望著麵前一碟青蓮酥,那是他當初賞她的點心。

她遲疑著伸出手指,拈了一塊,放進嘴裡,唇舌生香,甜糯宜人,心裡為何……這麼苦呢?

年少時那一點不懂事的心動,她隻覺得滿口苦澀,無法下咽,少女伏在案上,咬牙,瘦弱的雙肩顫著,委屈極了,不可抑製地落淚。

他篡位的大雪夜,九死一生,火光衝天,嘈嘈雜雜。

皇城熹光初露,剛敲過五更鼓,徽雪營的旗幟次第插上城牆,象征大宣易主。

年輕的新帝,滿身銀亮甲胄染上臟血,側顏也全是血,淡漠無情,仿佛從煉獄扯出來似的。

他一步步踩過瑟瑟發抖的儒生,步步登頂,大馬金刀地坐上龍椅,傲慢至極,一柄戰刀插進玉磚,磚麵生裂,鳳眸戾氣騰騰。

殿外,黑壓壓跪了一地的六部官員,老宦官焦急地踱步來去,都在等待新帝的第一個詔令。

他淡漠地掃視了一圈兒,問:“她呢。”

朱漆大門被緩緩關閉,殿內暗不見天日。

他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身上還有重傷,血腥都沒洗,將少女嬌小的身軀抱坐大腿上,她嚇得扶住了龍椅。

新帝不依不饒地咬上她的脖頸,將她的軟腰一挎,貼自己更近,滾甜熱氣噴薄。

“我隻想親你一口。”

戰場上凶險萬分,突襲他的一劍雖未刺中,傷口深得見骨,他死裡逃生,隻有一個簡單質樸的願望:親她一口。

所有人預料不到,新帝不著急登基,第一件事……竟然是在龍椅上要了她。

他將她禁錮在龍椅上。

遼袖惶恐不安,眼瞳烏黑,睫毛纖長,皮膚漸漸洇染胭脂色,他越是漫不經心地蹭著她,越讓她心生寒顫,眼底逼出濕潤霧氣,攜了哭腔,低低地央求。

“陛下……您身上還有傷呢……”

“不礙事。”

“陛下……大臣們都跪在外頭,等著您呢……”

“讓他們多跪一會兒。”

諸位大臣都上了年紀,跪候得腰酸腿軟,心下痛罵狗娘養的文鳳真,他故意的,他存心的。

馮祥哪兒敢進去催新帝,他不要命了嗎!還好大臣們想象不出新帝在做什麼。

一炷香遠遠不夠解決他的問題。

她在龍椅上問他:“陛下,東川那邊有許多您的金身塑像,您有一年去東川的時候……”

他拍了拍她的腰窩,少女的膝蓋磨得生疼,直嘶氣。

文鳳真的聲音落下來像冰。

“朕不喜歡東川這個地方,再提就加罰。”

……

遼袖將頭埋在雙臂,身子顫抖,淚珠將袖子打濕透了,哭得喘不上來氣,顯然是極失望傷心的。

她紅著眼眶,吩咐道:“雪芽,以後不許做這道點心了。”

所有人都明白,當初遼姐兒的心疾無藥可醫。

打仗的時候,眾人誤傳了他的死訊,她的心疾,是因此而生。

前塵作罷,這輩子她已經放下了,還是離這種冷漠薄情的人遠一點,心底不再有這個人,自然也不會生出心疾。

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比什麼都好。

*

遼袖陪文至儀刺繡時,碰見了行色匆匆的曹密竹。

文鳳真將妹妹接過去後,下令不準曹密竹接近她一步。可是老祖宗終究耐不住磨,心一軟,還是讓他過來了。

曹密竹站在天光下,遲遲未進門檻,

文至儀一轉身,牽起笑意:“你來了?”

她這樣明媚天真的笑容,還是新婚時才有的,那時,她常私下給他取一些夫妻之間黏膩不得了的稱呼。

她從不喚夫君,相公,而是喚他小竹子,糖糖,她說每回下朝了,曹密竹的車轎經過門市,總沾染上那條街焦糊的糖人味道,她很喜歡,小貓似的,拉著他袖袍聞個不停。

一樁樁一件件,她都記得那樣清楚。

曹密竹以為她有些鬆動了,畢竟,這個女人曾經那麼喜歡自己。

她性子驕蠻,愛說些賭氣的話,但兩個人總要過一輩子的,他能容她偶爾使小性子。

沒想到,文至儀笑著讓畫鵲給他遞來一封紙。她點了點桌麵,喝茶時,掀起眼簾看了他一眼。

“和離書,你收下吧。”

曹密竹驀然指尖攥得發白,心口發悶,一陣鼓鼓脹脹的酸楚,竟然隱隱作疼。

他這才恍然,這個任性的女子,眼底失了愛意的時候,舉止也能這樣大方得體,懂事得……讓他心寒。

*

雪芽在廊下跟遼袖說話,她學著曹密竹那副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模樣,逗得連一向穩重的雲針都笑起來。

遼袖抿起兩個小梨渦:“好了,彆學了。”

雲針捧來上回裁好的衣料,已做成了衣裳,預備去首輔府赴宴穿的。

遼袖的指尖慢慢移在一副四時山水圖上,她眸光微斂,明日又可以見到宋公子了。

還有……那位不曾謀麵,卻一直打聽她的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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