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九十七個鼎(2 / 2)

他想見她,最起碼要跟她說一聲謝謝或者對不起,可他見不到她,甚至根本走不出這陰暗潮濕、不見天日的地窖。

誰料,就在他失神之際,那酒壇後卻是傳來了宋鼎鼎短促的嗓音。

——翠竹。

僅僅是這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少年辨認出了來人是宋鼎鼎。

少年倉促得爬了起來,鎖在腳腕上的一雙鐐銬匆忙間撞在了一起,碰得鐵鏈嘩嘩作響。

他已經走到最往前的位置,被頸間的鐐銬勒得喘不過氣來,可他還是努力的向前掙著,仿佛隻要再向前一步,就能看到藏在酒壇後的宋鼎鼎。

可酒壇實在太高了,像是盛水的大缸一般,比少年還要高出一個頭,除了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一陣死寂過後,酒壇後傳來沙啞的嗓音:“我在。”

宋鼎鼎有些脫力地癱坐在地上,她被少年的聲音拉回了現實,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翠竹,她放下了短劍,將兩指貼在翠竹頸間試了試。

見翠竹沒有了脈搏,她艱難地喘息著,胸口不斷起伏,像是在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她不想讓少年看到自己殺完人後,失神落魄,滿手是血的狼狽模樣。

宋鼎鼎用綿軟無力的手臂撐起身體,動作緩慢地站了起來,她將翠竹的屍體拖到酒壇後的角落裡藏好,躲在一旁擦乾淨手上的血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

待整理好儀容,她輕輕呼了一口氣,放鬆麵部表情,快步走向地窖另一側的少年。

她從擺列錯綜複雜的酒壇中走了出來,少年身處漆黑之中,隱約看到陽光透過地窖上的厚重木板,向地窖內投下了一束金色的光。

那光芒就在她的腳下,看起來溫暖而純粹。

宋鼎鼎迎著光走來,少年看著她被籠罩在聖光下柔和的麵容,眸中露出一絲怔色。

他印象中的宋鼎鼎,仍停留在三年前,那是一個長得清秀可愛的小女孩,像是從年畫裡走出來的女娃娃,唇紅齒白,招人喜歡。

一轉眼的時間,她稚嫩的麵容漸漸長開,出落的越發亭亭玉立,再過兩年便是及笄之年,宋家也該為她議親了。

她是明月清風,而他猶若陰暗潮濕角落裡的蟲子,隻能活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窖內,等待著死亡的臨近。

這般雲泥之彆,天地懸殊,他如何還能配得上她?

日夜盼望著宋鼎鼎到來的人是少年,如今看到了她,又心生膽怯,下意識向後退縮。

少年垂下眼眸,頸間的鐐銬貼近皮膚,冰寒徹骨。

“大哥哥。”宋鼎鼎似乎感覺到了他不安的情緒,她輕聲道:“天君夫人被囚禁了,翠竹……”

她稍稍停頓了一下:“翠竹死了。”

“再過十多天,便是中秋夜,屆時宋家會舉行賞月宴,我爹娘會邀請天君夫婦兩人前去宋家參加宴會。”

“到那日,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宋鼎鼎沒有解釋翠竹為什麼死了,少年也沒有追問,他剛才聽到了翠竹發出的嗚咽聲,但最後從酒壇後走出來的人,卻隻有宋鼎鼎一個。

他無需多問,心底已是明了。

既然她不希望他知道,那他又何必非要用翠竹臟汙不堪的鮮血,玷汙了他的明月。

少年沉默許久,地窖內一片死寂無聲,安靜的有些嚇人。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宋鼎鼎為他的自由努力、拚命的時候,他卻隻能坐以待斃,什麼都幫不了她。

“大哥哥……”宋鼎鼎輕喚了一聲,見他遲遲不應,她抿住唇,垂下的睫毛輕顫著:“那我先走了。”

即便她剛剛換了一套衣裙,身上仍是有濃重的血腥氣息,翠竹的血沿著彎月狀的劍刃流淌進指甲縫裡,她手掌心上的每一處紋理,都滲著乾涸的血跡。

聰明如少年,他又怎會不知她身上的血腥氣味從何而來。

他定是不想理她,覺得她殺了人,臟了手。

宋鼎鼎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少年,轉過身,緩緩邁開了步子。

她剛走出一步,手臂倏忽一緊,他伸手叩住了她的手腕,隻聽見鐵鏈碰撞發出的嘩啦聲,少年垂下頭,從身後緊緊擁住了她。

“鼎鼎,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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