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償債(1 / 2)

朱紅色的帷帳後, 隱隱透出一張沉睡的臉,皎豔的肌膚褪去血色,仿佛被洗去水墨的雪白宣紙,淡粉色的唇瓣始終緊閉,黛眉微擰起, 像是正陷入一場難以掙脫的夢魘。

安嵐坐在床沿, 手裡拿著張剛浸了熱水的巾帕, 一點點為母親擦去額上的細汗。整間房安靜地放佛凝固, 直到氈底黑靴邁著焦急的步子踏進來, 驚醒了一室藥香。

安嵐沒有回頭,隻是暗吸了口氣, 讓眼底蓄滿淚意, 然後聽見謝侯爺略顯暗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娘她,還沒醒嗎?”

安嵐用手背揉去驟然滑出的一滴淚,然後把手裡的巾帕往架子上胡亂一擱,再起身去撥了撥爐裡的藥香,卻始終沒有回話,也沒看謝侯爺一眼。

謝侯爺輕歎口氣,走到床前細細端詳著甄夫人的臉, 正想去探一探她的脈搏, 突然聽見一道冷聲在背後道:“爹爹想看什麼?看娘親是真的不行了嗎?”

她嘲諷地笑了笑,合上香爐的蓋子, 繞過他重重往床畔坐下, 繼續道:“一共請了兩位大夫來看, 開的藥單就擱在桌上,爹爹若不信,大可再找人來複診。反正……”她鼻音漸濃,偏頭道:“反正也是藥石無醫,無謂您再費心!”

謝侯爺眸間愧意更濃,“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弄成這樣。晴兒她也是無心之失,她畢竟也才十一歲,那日受了不小的驚嚇,現在日日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沒法安睡……”

“所以呢?”安嵐倏地轉頭,目光銳利地衝著他冷笑著道:“爹爹為何不去安慰你那受了驚嚇的寶貝女兒,還上我們這兒來乾嘛?”

謝侯爺不敢再說下去,隻是緊盯著床上的發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任他心腸再硬,說過再多謊言,可也曾看年少的她站在田野,笑得如同最嬌豔春花。是他親手把她摘下帶回中原,那些年的朝夕相對、誓約纏綿,又如何能全部作假。

他也許怨她恨她,可到底舍不得她死去。

可這愧疚與不舍,到底敵不過最疼愛女兒的性命,他站了足足了有半個時辰,終於還是對著始終沒搭理過他的安嵐又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你母親這邊,我會儘力去找名醫救治。可你妹妹才不過十一歲,能不能……能不能就此饒過她,往後我會讓她循規蹈矩,乖乖做她的庶小姐。嵐兒你有什麼要求,也都可以提出來,隻要爹爹能辦到的,必定儘力去滿足。”

安嵐氣得手都在抖,含淚喊道:“嗬,安晴今年不過十一歲,可爹爹想過沒,我和娘離府時,也才不過十二歲,這麼多年來,您可曾問過念過我這個女兒過得好不好。這些年陪著我的隻有一個娘親,現在我連唯一的親人都要失去了,您卻來告訴我,讓我饒過那個害她成這樣的凶手?”

謝侯爺被她說的羞愧難當,顫聲道:“嵐兒,爹爹對不起你。可你還有親人啊,以後你回侯府,爹爹一定……”

“夠了!”安嵐把巾帕從架子上狠狠拽下來,打得鐵架嗡嗡作響,一臉寒色道:“娘親需要休息,爹爹如果想說這些,還是少費些力氣吧,那天不止一人看見安晴是怎麼對娘的,你可以用錢暫時壓下不讓官府知曉,但隻要娘有個三長兩短,就算拚了我這條命,安晴她休想跑得了!”

謝侯爺被她吼得往後退了兩步,還想再說什麼,最終隻是歎氣搖頭,正準備走出去,突然聽見安嵐不輕不重地說了句:“安晴是隻有十一歲,不過她是誰教出來的,就該讓誰來償債,怪不得彆人!”

謝侯爺心中咯噔一聲,捏緊了拳頭,暗自做好了決定。

屋裡少了個人,隻剩滿賬的藥香,和一躺一醒,沉默相對的母女二人。也不知過了多久,傅之凡從門外走進來,細心地拴好門閂,走到床前壓低聲音道:“外麵沒有侯府的眼線,我讓肖淮守在外麵了。”

安嵐衝他點頭,又拿出顆藥丸塞在甄夫人嘴裡,過了會兒,床上那人重重吐出口氣,翻了個身嗔聲道:“可累死我了,原來每天躺著,也真不是件舒服的事!”

傅之凡衝她溫柔地笑,趕緊拿著軟枕塞到她腰下,又泡了杯茶吹涼些喂她咽下,安嵐在旁邊轉了幾圈,發現自己實在無事可做,乾脆坐下道:“剛才他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甄夫人喝完了一杯熱茶,又讓傅之凡給她揉著發酸的脖頸,嘴角掛起冷笑道:“果然我猜的沒錯,謝寧這個人雖然無情,但到底虎毒不食子,對自己的寶貝閨女,他是怎麼都要維護的。”

她突然想到安嵐的心情,歎了口氣對她道:“就算是對你,可能沒有那麼深的親情,但你如果有事,他倒不會坐視不理。”

可安嵐微微一笑,道:“娘覺得我會難過嗎?您忘了曾經告訴過我,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們用真心相待。爹爹對我來說,早就不是什麼難以割舍的親人了,不過一個留著同樣的血,卻從未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我何必為他而難過。”

甄夫人見女兒已經成長至此,頓時覺得十分欣慰,同時又升起些難過與不舍:女兒長大了,也確實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了,以後的路,隻有她自己來走。

傅之凡見她臉上露出愁容,連忙握住她的手,轉過話題道:“究竟我們要等的人,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

安嵐笑道:“我看等不了多久。爹爹下不了決心犧牲女兒,自然隻有犧牲一個姨娘,而且,王佩娥就算再陰毒,對她這個女兒也是真的疼愛,她不會坐視安晴小小年紀就被徹底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