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償債(2 / 2)

甄夫人眯起眼,盯著被層層燃儘的線香道:“再等等吧,咱們苦心布的這個局,總到了該收網的時候。”

這個局,是從安晴偷偷溜到莊子外盯梢時開始的。她自以為藏的隱蔽,卻根本躲不過五感敏銳的肖淮。他發現這件事後,就立即稟告給了甄夫人和安嵐。甄夫人原本就在想著該如何對付王姨娘,這時,突然想出個一箭雙雕的法子。

於是她故意讓安晴覺得,自己因為心虛想要離開,再故意放出要去慈寧寺的消息,她早就料到,這個沉不住氣的小姑娘,一定會想法子去慈寧寺堵人。

那一天,她故意讓車夫趕了馬車出門,自己和安嵐卻始終留在莊子裡,還特地找了許多農婦來攀談,然後再讓肖淮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拿著安嵐調好的迷香,輕易就抓走了安晴。

關安晴的房間,是提前就安排好,其實就在慈寧寺外一處廢棄的農莊,他們故意把一間房布置的和慈寧寺的禪房一模一樣,熏了整天整晚的檀香,再點一盞不亮的蓮花燈,安晴迷迷糊糊醒來時,就隻能見到這副場景,然後就再度因迷香而暈厥。

終於,在她意誌力徹底崩潰時,迷迷糊糊地看見房門開了,一個穿著藕荷色襦裙,梳著高髻的女人走進來,安晴看不清她的臉,隻能看見她手腕上戴著一串赤金雙福鈴鐺手鐲。安晴瞪大了眼,伴著那細微的鈴鐺響聲,看見那人漸漸走近,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冰涼的手指,仿佛滑膩的毒蛇,隻纏了一刻就放開。可死亡的陰影,輕易擊垮了十一歲的閨中少女,她滿臉是淚,牙齒不停打顫,咯咯咯咬得臉都在發疼。這時,那人彎下腰來,壓在她耳邊用粗啞的聲音道:“我明天會再來,到那時,我不會手下留情。”

那聲音就像刀刃刮過粗砂,仿佛還帶著粗糲的血腥氣味,安晴嚇得拚命哭喊,巨大的恐懼令她喉間不斷作嘔,可身體卻是僵著動彈不得,直到哭得累了,再漸漸昏睡過去……

而當她再度醒來時,滿腔滿腹還是那股令人作嘔的檀香味道,眼前一盞蓮花燈忽閃,她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驚喜地坐起,竟在手邊摸到從發間滑落的簪子。

這時,她又聽見推門聲,心幾乎提到嗓子眼,幾乎是如救命稻草般把它緊緊攥在手裡,門外出現幾個黑影,她慌亂間什麼都看不清,隻能聽見那細微的鈴鐺聲,慢慢地朝她接近……

昨晚的窒息感再度扼住了她的喉嚨,安晴什麼也沒法思考,握緊手裡的簪子,跳下床隻盯著那不斷和鈴鐺撞在一起的赤金福字墜,狠狠把簪子刺了進去……

但她不知道,那時她已經被救進了慈寧寺的禪房,甄夫人故意戴著那隻鐲子,再折起袖子把手腕露在小腹前,正好讓已經失去神誌的安晴能刺破那裡麵藏著的血包,然後她再握著簪子倒下,傅之凡扮成的傅嬤嬤護在一旁,混亂中沒人會去檢查那簪子到底刺了多深,至於後來的傷勢,隻需要用薑族最擅長的偽裝和令血脈紊亂的藥丸就能做到。

再過兩天,甄夫人就會因“傷重”難以醫治,徹底閉息假死,到時總有人以殺人凶手的罪名受到懲治,甄夫人也能趁機不被所有人注意到地離開。而安晴就算能平安無事,等安嵐回到候府,她這一世都會被安嵐拿捏到把柄,再也不敢妄動。

甄夫人料對了許多事,比如謝侯爺絕不會置安晴的安危而不理,比如,王姨娘在經過無數掙紮後,很快就找來了莊子裡。

聽見瓊芝的通傳,安嵐起先並不願意離開母親的床榻,也不許外人進來,直到王姨娘在外苦苦哀求了近一個時辰,才終於替母親掖好被褥,壓了壓裙擺走了出去,眼神往惴惴不安的王姨娘臉上一瞥,冷冷道:“你來乾嘛?看我娘到底死了沒?”

僅僅過了兩日,王佩娥再也沒有侯府夫人的富貴與精致,臉瘦的幾乎隻剩一層皮,頭發鬆鬆挽著,中間夾雜著無數新生出的白發,眼下帶著重重的烏青,尤其是那股淩人氣勢再無蹤跡,隻壓著下巴懇求:“嵐姐兒能借一步說話嗎?”

安嵐抿著唇隨她走到花廳,然後隻是冷冷坐著,似乎在等她到底能說出些什麼。王佩娥揉了揉已經紅腫的眼,突然噗通一聲跪下哀求道:“我不管你們用的什麼心思,能不能放過安晴,她到底是你們謝家的姐妹,為何要對她趕儘殺絕!”

安嵐偏過頭,似是覺得十分荒謬地嗤笑一聲道:“放過嗎?王姨娘這些年,何曾想過要放過我們。開始用陰招逼我和娘離開候府,明裡暗裡各種為難,還有讓那心術不正的鄭公子來莊子裡,動的是什麼心思你自己清楚,你可曾想過我也是謝家的女兒,那年甚至還未及笄。你一次又一次陷害我娘,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如果那時我們求你放過,你會不會放過我們。”

王姨娘低著頭,彎著腰,抖得如同將要剝離樹枝的黃葉,她並不是個蠢人,隻需這番話,就知道再怎麼示弱求饒也不可能有用,於是仰頭抹去臉上的淚問:“好,那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放過安晴。”

安嵐冷冷一曬:“那天所有人都看見,有人在禪房裡公然刺殺侯府夫人,我娘現在生死未卜,總得有個人為她償命。至於那個人到底是誰,就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王姨娘死死咬著唇,幾乎要把唇瓣咬爛,過了許久,她臉上漸漸浮出絕望之色,垂下頭一字一句道:“明日我會去官府認罪。”她用手指死死摳進地麵,幾乎要把指甲摳出血來,逼迫自己用近乎卑微的語氣懇求道:“安晴,她到底還小,她什麼都不懂,就當我拿這條命求求你,不要再為難她,讓她能平安本分地活下去就好。”

安嵐看著她,突然升起股淡淡的憐憫,無論這人多麼可恨陰毒,她到底也是個母親,一個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護孩子的母親。

隻可惜她不明白,已經做下的惡早已生根,安晴恨了這麼多年,如何能忍受安穩本分地屈居人下。

可安嵐什麼也沒說,她得到了想要的承諾,站起身繞過始終跪地哭泣的婦人,一步步,踏著自屋簷投下的碎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