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舞姬(1 / 2)

李儋元垂著頭, 嘴唇翕動了一陣,卻始終沒有回話。

成帝看出他臉上的倔強, 走了過去,將他冰涼的手攏在自己掌心, 心疼地道:“元兒,你這身體是越來越寒涼了, 還是回來吧, 宮裡隨時有太醫照看著, 總比你那彆苑強……”

誰知李儋元一把將手抽出, 然後撩袍在台階下跪下,咬牙道:“多謝父皇關愛,隻是兒臣已經適應了外麵隨心所欲的生活, 若是回宮中來住, 隻怕……隻怕對病情更加不利……”

他說得十分隱晦,成帝卻已經懂了, 他冷著臉將手邊的紙鎮一推:“有父皇在,我倒要看看誰敢動你!”

李儋元露出個苦笑道:“兒臣不想讓父皇為難,父皇若是想我了, 兒臣就多回來看看您。隻是……”

見他語氣猶疑,成帝擺了擺手道:“你我父子之間, 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李儋元以額頭伏地, 顫聲道:“隻是求父皇多關心下母妃, 她這些年獨自住在深宮裡, 日子可比兒臣難過的多。”

成帝望著那張和端妃並無二致的美麗臉龐, 深藏了許多年的愧疚,如蠱蟲複生,密密麻麻地在心尖上啃咬,他走下來將李儋元扶起,引他到軟墊上坐下道:“你這身子,就不要動不動跪著了,小心更傷了元氣。你母妃那邊,這些年,是朕負她太多。你放心,朕知道應該怎麼做。 ”

李儋元雙臂微顫,似是想起端妃這些年所經曆的委屈,低頭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淚痕,又想伏地跪謝,卻被成帝一把扶住,有力的手掌扶在他肘下,沉聲道:“朕說過,你我父子之間,再不用這些虛禮。”

在這場尚書房夜會之後,許多嗅覺敏銳之人都發現,這朝中的風向仿佛悄悄變了。先是端妃沈宜姿被晉封為貴妃,位次僅在皇後之下。而沈氏在朝中的嫡係也被擢升進入六部與禦史台,端妃胞弟沈宜武更是一路升上戶部尚書之職,手掌財庫大權,對右相徐鐘禹多有掣肘。

而隨著秦放的罪名最終裁定,因三皇子大度求情,成帝終於開恩,隻判了他個流放之刑。但太子卻因為縱容門客行凶之事,被摘除了親王封號,被罰他關在宮中思過一個月。詹事府的徐氏官員也因輔佐太子不力,被一並被降職甚至貶謫,至此,太子一派可以算是遭受重創,引得外界猜測紛紛。

據說徐太後為此勃然大怒,可成帝卻稱這些年對太子太過縱容,才養成他如此囂張妄為的個性,再不管束嚴懲,如何能放心將這江山交到他手上。徐氏一族這些年幾乎把持三書六部,胃口越來越大,成帝早有剪其羽翼之意,正好借這次太子之事發難,也算給他們個警醒。這江山,始終是姓李的。

而在國子監的校舍裡,陡然少了兩個人,囂張跋扈的那個暫且不提,但秦放平日為人低調,學問卻又是最好,平時同窗的仕子來找他請教課題,他都會言無不儘地替他們講解。是以這群仕子們,有不少對他尊敬仰慕的,得知他竟會因為妒嫉而下毒謀害同窗,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再加上剛被卷入一場下毒案件,所有仕子們都顯得有些精神不濟。窗外的杏樹被秋風吹得不斷晃蕩,曾是杏花墜綴滿枝,如今卻隻剩孤葉飄零,免不了讓這群年輕的讀書人,生出濃烈的悲秋之感。

這其中隻有兩人最為輕鬆,一人就是正在台上授課的豫王,甚至還多了些春風得意的風流姿態,講書時用典引故,甚至用聖人之語玩笑,十分肆意狂放。還有一人,就是邊把玩著腕上串珠邊聽認真學的李儋元,他雖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樣,但周身的陰鷙之氣卻褪去不少。更何況,誰都知道他把玩的那串石珠,是今上親賜給他,據說是千年一遇的奇石,遇冷則發熱,遇熱則生涼,可以說是價值連城的稀罕寶物。再對比成帝如今對太子的態度,許多之前討好太子的仕子也覺得心裡忐忑,厚著臉皮來獻過殷勤,可全被李儋元冷眼逼退。

可站在豫王身旁的安嵐,狀態卻是差上了一大截。尖下巴配著眼下的烏青,讓她本就瘦小的身板看起來更可憐,豫王見她情緒不對,今日特地未讓她做什麼活,可安嵐還是顯得十分恍惚,去倒茶腳下一絆,幸好被旁邊的豫王一把撈住胳膊才未摔下去。

安嵐定了定心神,連忙抽回胳膊對豫王輕聲道謝,李徽盯著她那張煞白的臉蛋,搖了搖頭道:“今日不用你做什麼了,先顧好你自己,去坐下聽吧。”

安嵐覺得有點歉疚,可又覺得自己這樣反而會給他添麻煩,於是點點頭徑直走到李儋元身邊坐下,魂不守舍地撐著頭發呆。

可憐那個剛站起替李儋元磨墨的小書童,一回來發現自己的位置沒了,撓了撓頭正要張口問,李儋元已經朝他扔去個警告的眼神,於是硬生生把那句話給咽了下去,一溜小跑站到了牆邊,索性落得個清閒。

可這時正在講課的豫王卻突然頓了頓,問道:“沈晉,你的書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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